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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华丹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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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花亦花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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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笼罩了整个海市群岛的浓雾在持续了整整三日之后才开始散去,但整个海市在盂兰盆节那一日的动荡结束之后却并没有变得更加喧嚣,反而安静得让人恐惧。铁鲸卫的统领们重新以他们的沉默却铁血的手段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片海域真正的主人是谁,不尽的鲜血流淌在街角楼底的暗处,就像是悄然滋生的彼岸花,无声而幽暗地绽放。

  如同一曲灭亡之歌。

  此载海市的盂兰盆节,变成了一场真正通往黄泉的盛宴。

  当大雾散去,一切终结,海市依旧是那个海市,有人循迹而来、有人仓皇而走、有人犹唱后庭、有人沉沦无踪。只有那真正站在最高处的大人物的名姓,却蓦然被划去了两个。

  七月二十,花南岛。

  原本繁华热闹的亭台阁楼小巷在这些日子里变得安静了许多,这座漂亮的海岛在许多人都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已经更换了自己的主人,那个曾经权势滔天的家族仿佛一夜之间就已经完全销声匿迹,而这里的新主人,却是一个近乎无人知其来历的异邦人。

  木槿花依然盛开着,红色的花影倒映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上,美得像是铺上了一层霞光。

  有人在那片华如烟火的木槿下系上了一把旧剑、一只长钗、一块细长的核桃木牌。

  风来的时候,吹得花叶簌簌作响,在漫天纷飞的绚烂景色里,阳光照射在随风飘动的木牌上,闪耀着上面清秀迤逦的文字——

  “散时才知此世间,花亦花来人亦人。”

  ……

  “你确定要选择那么做么?”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幽雅的房间里,穿透绣有锦瑟山水的屏风,落到端坐的女孩儿的肩上。那个清瘦得有些病态的女孩穿着一身素净秀丽的织衣,低垂着头,有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她的神情流露出一种远远不应在这个年纪所拥有的落寞哀伤,她的目光幽邃,明明只是看着那竹青的桌案,却又好似穿透了无数烟云,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彼方。

  “是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英俊的红发异国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着说:“你完成了曾经蓝清源给你的委托,所以根据交易的内容,从此以后你就能拥有一笔不小的财富,以及你曾经朝思暮想的自由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其实可以留在这里的,你拥有的钱财足够你在这座岛上买下几座不小的阁楼庭院,你可以自己居住,也可以用作酒楼花坊。我可以找到合适的人帮你经营,而且从此以后,我会彻底地改变那些林家留下的规矩束缚,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安歇你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发生,所以你便可以什么都不用忧愁了。”

  “谢谢您,亚戴尔先生,”女孩恭敬地向亚戴尔说着话,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但我还是能明白,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就像曾经帮助过我们的那几个人一样。但你们依然是远在天边的大人物,我从来都没有渴求过能做到像你们一样的事情。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可是至少,我明白,继续留在这里绝对不是那个我所应该做出的决定。”

  亚戴尔叹了一口气,说:“我早知道你不会改变心意了,只是觉得应该至少再尝试说服你一次。那么去吧,你选择了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不过无论何时,如果你愿意回到这里的话,我都会欢迎你,毕竟这是你曾经属于过的地方。”

  “但是之后,”女孩露出了一个遗憾却又明媚的微笑,如同她曾经最依赖的那个女子一样,“便再也不是了。”

  她站起来,认真地向亚戴尔鞠了一躬,然后才慢慢地转过了屏风,推开并关上了房间那扇梧桐木的门。

  “真的一点都没有后悔么?”

  当女孩走到回廊上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一脸心不在焉神情的绝色女子,她的身上有着海风与阳光的味道,温暖、悠然,还隐隐和女孩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有着几分相似。

  “其实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的,”女孩微微攥紧手心,“但我还是觉得不甘心啊,我实在是太无力了,所以我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见那一切就这样发生,却什么都做不到。我不想这样。”

  “你不怪我没能成功救下那两人么?”

  女孩愣了愣,还是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任何人都不应该被责怪。只因为我自己也曾经真正地面对过那个男人,所以我了解,你们曾经面对的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

  “明白太多,其实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叔夏看着女孩倔强的神情,却是摇了摇头,她走过来,抱住了女孩,在她耳畔问道,“你哭过么?”

  “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很喜欢哭,但我每次一哭闹,楼里的下人们就会打我、骂我,让我安静。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哭泣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叔夏抚了抚女孩的头发,说:“其实有时候,哭出来,也会让自己变得更好受一点。”

  “不,”女孩的眼睛有些涨红,但她依然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说,“我会永远都记住现在的心情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一直都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

  叔夏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在那一天的风暴里,她终究是慢了一步。

  即使她以宏伟的力量斩杀了相柳的幻影,但当她穿过浓雾到达海域的中心的时候,却已然只剩下了一片翻涌的浪涛和一块块露出水面的断壁残垣。

  鲜红的血染在黑色的浪潮里,灼灼得让人窒息。

  在归来的时候,她又一次见到了苏醒的女孩兰罗衣,她在知道一切之后保持了一种如同死亡一般的沉默,那种默然的绝望最让人痛苦和憔悴。

  也许是在女孩的眉目中看见了几分让自己熟悉的影子,叔夏向她问道:“你想要知道这个世界一些最糟糕的秘密么?”

  这是一个奇怪而无头无脑的问题。

  兰罗衣却静静点了点头。

  这世间最糟糕的秘密,便是那些最古老的苦难与诅咒,还有那些生生世世守望着诅咒的无名者的故事。

  这个女孩拥有着奇异的天赋,尽管远远比不上拥有着巫族血脉的墨云与斛珠,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与之比拟的。或许在曾经,她就是因为这样的天赋而被长夜郞派出的姑获鸟选中,成为了那个注定会为沧澜的仪式牺牲之祭品的候选之一。

  但最终长夜郞还是寻见了自己最为满意的羔羊。

  那便是少女斛珠。

  而剩下的孩子们,便成为了无用的废物,烂在了那片最为肮脏的地方。

  所以兰罗衣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但这一切,都不过是痛苦的底料。

  她遇上了斛珠、遇上了蓝清源和唐丹芷,却也在最后,永远地失去了那个自己最关切的人。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不是绝望。

  而是在看见希望的曙光之后,却又无法抓住,只能又一次地……

  堕入深渊。

  所以兰罗衣已经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是最悲哀的事情,却也是最糟糕的解脱。

  在她听过叔夏的话语后,说:“我想成为一个巫者。”

  “为何?”

  “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但即使我曾经什么都挽救不了,但至少,在遥远的未来,我也要去挽救那些和我相似的一切。”

  叔夏听后,只是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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