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苍茫彼岸 上
“你还真是很聪明呢，小玖儿。”
看着唐丹芷有些生疏地将掌心算推向了五番，叔夏原本百无聊赖的神情里也露出了些许惊异。
一般的掌心算至十万之数便是极限，而将其翻番之后，其算数之量不仅会得到极大的提高，难度也是急剧增大，五番之后，便可已至三百二十万之巨。
叔夏将自己的算式之法教给唐丹芷不过天，她便能让自己的算力提升到如此地步，除了叔夏本身之外，无论是海市唤潮师还是魔宗术士之中，她都再也未见过拥有如此天赋的术者。
兰罗衣的天资放在寻常宗门之中也是上上之选，但这些天来，她连灵活地算尽一番依然都还显得吃力。而唐丹芷不仅自己领悟很快，还时常帮着兰罗衣解答疑惑，唐丹芷的思路总是非常清晰，每每都能将准确的思路深入浅出地叙述出来。
但对于习惯于独自研习的唐丹芷来说，却很难自己感受到这份与他人相比的特别之处。
所以她只是脸上一红，轻声回答：“只是我感觉叔夏姐教给我的技巧和我之前学会的‘牵弦引’有着共同的地方，都好像是在抽丝剥茧、回溯根源，所以才会有些心得。”
叔夏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却没有向唐丹芷解释。
将术式融会贯通、反溯根源，那其实是只有真正能够碰触到“理”的宗师甚至天人术者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唐丹芷现在境界离龙门都还有一线之隔，却已然能够如此得心应手地使用这些技巧。
那或许便是来自她母亲为其留下的最后的祝福——“神隐”之术，不仅庇佑着这个女孩的身体，还让她能够轻易地逾此在与彼方之间的限界。
能够触及根源的术者皆是特异的存在，无论是叔夏还是唐丹芷，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结”，那是一种如同命运一般奇妙的事物，只有她们自己才能领会。
解铃即是系铃人。
所以无需多言，对于尚不成熟的女孩来说，需要的，只是时间。
日近正午。
那个墨色衣衫的身影也从甲板上下来了，他看见了坐在清雅的舱内仿佛开着茶会的几个女子，肃穆地说：“煌音说，她能听见风的声音了。”
叔夏抬起头，眉目里显出一丝缱绻。
“是啊，也是时候，去接那个孩子回来了。”
……
徐苍鹭依然铭记着那场永无止境的放逐。
在他的臂膀上自出生起便被刻下了滕青色的符文，这个扭曲缠绕的古老诅咒象征着对背叛的惩罚，即使岁月流转，咒力减弱，却依然从不曾消逝。
每每在他踏上真正的土地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经受着灼烧一般地沸腾起来，直到那疼痛完全淹没他自己的神经。
所以这个男人永远都只有在自己的大船上远航之时，才能觉得安心。
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宿命。
也是他发誓要用尽一生去反叛的宿命。
庞大的钢铁舰队在雾气缭绕的海面上巡游，黑龙的军旗高扬，宛如一道墨色的洪流。
徐苍鹭躺卧在自己房间的吊床上，借着窗口流进的光线随意地翻阅着自己手上硬壳的航海日志。
在他身边，是一张很有年头的杉木桌，桌角以铁钉牢牢地固在了墙上。一个奇异而精美的天球仪被摆在了桌上，环绕着日轮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以不同的晶莹宝石所雕刻，它们绕着金色的圆环飞速地移动着，组成了一个精准而闪耀的黄道。
这是徐苍鹭从异国的商人手上所购来的物品，其上有着术法的加护，即使在风暴呼啸的海域里，也能准确地指引着星辰的方位。
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这群如猛兽一般嗜血的士兵们的王，为了篡夺那些心中渴求已久的事物，他们已经蛰伏了太久。
所以这注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血与火的复仇，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是与魔鬼许下契约。
徐苍鹭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少年剑客的面容，那个属于过去的少年，那个陪同他一直踏过了无数风浪的少年。
但是一切都已经终结。
由徐苍鹭自己，选择了最为血腥的那一个终结。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在骨子里便和长夜郞是一种人。
如何才能不被他人背叛？
那就是在那之前，便选择背叛自己的命运。
远方突然传来了号角的长鸣，徐苍鹭再度披上挂在床边的大氅，他看着窗外永远不散的海雾里开始涌现出不祥的阴影。
他咧开嘴，露出了冷漠的笑容。
“看来我们的客人，已经大驾光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