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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华丹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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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远慰风雨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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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风窸窣。

  一个同伴转瞬的逝去在其余的杀手心中也激荡点涟漪,但他们毕竟皆是训练有素的战斗专家,立刻便冷静地踏着迅捷无声的步伐变幻了自己的位置。

  静不急不缓地行走在林间,宽松的衣角没有受到杂草枝丫丝毫的牵绊,她聆听着风雨里嘈杂的声音,嘴角始终维持着那抹冰冷而妩媚的弧度。

  在往前走了数十步后,她蓦然停驻,用清亮的声音叹道:“原来如此,是蜘蛛的刀丝么?”

  话音落时,杀机横生。

  千万无形的寒光突然在雨幕下显现,那是以精铁磨出的锋锐细丝,这是世间最为可怖的杀人之术之一,这些刀丝能够轻易地隐匿在空气之中,在杀手灵巧的手中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包裹住他们的猎物,然后悄无声息地抹杀。

  精通这种技艺的杀手被称为“新妇罗”——那是在东洋国度的传说里闻名的妖怪,它们有着美人的面容与蜘蛛的形体,挚爱着用无法逃脱的蛛网狩猎切碎人的身体,取走他们的头颅。

  杀手和武者是不一样的,杀人之术是追求毁灭的技艺,无关于境界、只关乎生死。刀丝之下是死亡的领域,杀机四伏、无处可逃,所以即使是宗师境界的武者在新妇罗的眼中,也不过是待捕的脆弱蝴蝶而已。

  但面对着那封锁了整片空间的严密刀阵渐渐地逼近了自己白皙柔软的肌肤,静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江湖之中皆有着传言,新妇罗布下的刀网是无解之法,因为即使是操控着刀网本身的那些杀手们都不一定能够完全地掌握刀阵之中的每一寸变化,千百根刀丝交错出亿万的形态,那不是凭借人力可以算尽的机关。

  但是刀丝的技艺是无比晦涩艰难的,所以操纵刀阵的新妇罗本身往往十分的脆弱,因此能够打败新妇罗的方法只有两个——

  其一是在新妇罗布下刀阵之前就把他们杀死;其二,则是以他人为诱饵,在新妇罗出手的一瞬间找到他们,以命、换命。

  所以对于静来说,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她曾经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敌人的话。

  “真是丑陋的模样啊,这种曾经拥有着‘晗光’之辉的无上技艺,到了如今,却变成了恶者手中的玩物,所谓世事无常,大抵便是如此吧。”

  静的声音里带着不以为意的嘲弄。

  她其实早就已经遇上过操纵刀丝的杀手了,在那个本应被她成为故乡的国度里,她杀死了太多这样想要掠夺自己性命的人。那个国度即使是如今都还崇敬着无数在龙庭早已被遗忘的古老传承,但依旧没有一人,能够触碰到静的生命。

  静曾经问过教会自己剑术与舞技的那一个人,那个风华倾世的男人。

  “什么是刀剑之道?”

  “刀剑是杀人的武器,所以刀剑之道即是‘必要之恶’。所以无论技艺的姿态是多么华美,也无论出刃的理由是多么正当,从你握住武器的那一刻起,便是错误。”

  “既然刀剑是恶,为何我看见的每一个人都在孜孜渴求?”

  “因为众生皆苦,因为有情皆孽。”

  那是一个即使至今,静都还没完全明白的答案。

  或许这是这一份不悟,所以静才在迈向天人的这一扇窄门之前,不断地徘徊。

  但这仅仅只是静与那个男人的差别,而不是她与世间人的差别。

  也正是因为她的目光永远都停留在那么遥远、那么深邃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如此强大。

  望尘莫及。

  静闭眼,握刀,聆听。

  青竹被拦腰斩断、雨水被铁刃分割,刀丝纠缠切裂的声音如此尖锐、如此清冷残酷。

  在静的感知里,细丝的万千变化就像是一片混沌的风雨,浓得几乎区分不清。

  可也仅仅只是几乎而已。

  在刀丝触碰到静手臂的肌肤上时,她再次地睁开了眼。

  她的四肢都没有动作,只是用拇指推开了刀镡。

  那一缕闪现而出的剑气绚烂无比,就如同一道飞贯的长虹,精准地刺穿了空间里的一个点,点拉扯成线,在那一个刹那、在那一条线上,数十数百根的刀丝都重合在前一起,然后,被无情地刺穿。

  一剑,斩断千千结。

  整个紧绷的刀阵在空中就顷然四散崩溃,如同被撕破的丝绸。

  静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红痕,苦笑自语道:“嘛,毕竟计算依然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若是那对让人头疼的兄弟或者小玖儿在这里的话,应该就没有这种讨厌的麻烦了。”

  竹影突然窜动起来,在没有了自己的杀招之后,布网的蜘蛛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意。

  “东南、西南,是两个人么。但是现在才想着离开,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呢?”

  静无情地宣告了杀手的结局。

  “噗嗤”。

  那是蜘蛛死亡的声音,在竹林的深处,那对搭档已久的新妇罗的胸膛上同时绽放出了一模一样的血花。

  名誓,樱释。

  那是绽放的剑气之毒。

  竹林再次静默。

  杀手,还余下四人,那是宗师境界的四人,凭借着自己强悍的境界和敏锐的本能,也只是堪堪逃过了静第一次的出手。

  面对着这个以剑术御使奇刀的绝世女子,他们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明明曾以为是狩猎的游戏,最后却变为了灭亡的泥淖。

  “你们也不用继续躲藏了,我没有浪费时间的兴趣。所以你们不是也应该明白了吧,如果无法在这里就杀死我的话,那么你们能承受这个错误的后果么?”

  这是一个提案。

  也是一个讥嘲。

  没有人用话语回应静,但是那从阴影里开始逐渐响起的细碎声音,表明了杀手们的回答。

  “咔擦”、“咔擦”。

  那是倒下的竹枝被碾碎的声音。

  与黑衣的身影们一同出现的是两头巨大而强悍的怪物——它们修长的钢铁涂装上散发出青蓝的光辉,铆钉焊接的坚硬身躯里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它们以细长的六足插入了柔软的泥地,转轮的炮口取代了利爪,高扬的头颅上闪烁着炽红的光辉。

  “鲨。”

  这是皇国研发的战术性自律武装机关。

  “噬群之鲨”。

  “原来你们早已踏入了深渊。”

  静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剑道?为什么即使这么讨厌,也要手握那“必要之恶”?

  而她现在仅仅只能够得到一个解答。

  这个世间,从来是平凡成就了传奇、愚者举出了贤人、懦弱衬照了英雄、恶毒证明了良善、众生洗礼了神灵。

  无恶,则无善。

  所以必要之恶,便是斩恶之恶。

  纷争的种子即是纷争,纷争的终结,亦是纷争。

  这便是所谓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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