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光年打人了1
沈光年依旧每日在镇上各地打游击贩卖饰品,市场每周开放时,他便转战那里,只是接连两周,他没有再见过诺乐,但却见过她的母亲。宋可萍每次都会和他简单寒暄几句,基本还是感谢,再感谢这样的字眼。从她口中,沈光年知道,诺乐已完全恢复健康,开始投入到工作中了。
只是镇集市这个地方,宋可萍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带诺乐来了。
沈光年觉得这样也好,见不见面无所谓,人健康平安才最重要。
但那5000块钱还是要还的,沈光年开始思考,除了卖手上的这点破铜烂铁之外,还能干些什么多挣些钱呢。想来想去都没个完美的结果,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做回老本行,先狠狠的捞他一笔再说。
只是眼前,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沈光年早早便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他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从衣柜中挑出一身暗色衣服,便走出了家门。
他沿着西山蜿蜒的小路一直向上走,生前,母亲时常会带他和沈欢来到明斛山山顶,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母亲说,东边就是父亲工作的地方,他们站的这么高,父亲一定会看到的。沈光年当时不懂,东边黑漆漆的一片有什么可看的,直到父母相继去世后,他从课本中学到了一个新的词语,“寄托”。父亲对母亲而言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吧,是寄托,也是希望。
只是沈光年对父亲的记忆其实是很少很少的,少到这辈子叫出爸这个字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每年只有除夕夜前后才会回家待上几天,除了走亲访友之外,能匀给他和沈欢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他自认为和父亲的关系并不算亲密,除了血脉相传的客观存在,感情上的依恋几乎为零。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需要父爱,或者说,他很期待,被一个父亲角色宠爱的感觉。
在他记忆中唯一印象深刻的一幕,便是八岁那年的春节过后,母亲送别父亲前对他说,“其实这些年,每周六的下午我都会带着孩子们去明斛山山顶,告诉他们朝东边看,你们的爸爸就在那里,他会看到你们的。”
父亲当时落了泪,他说,再辛苦一年,多攒些钱,就回到镇里和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父亲将他和沈欢抱了起来,在每个人的脸颊上都噙了一口。他胡须硬硬的扎在脸上的刺痛感,直到今天,沈光年都还清楚的记得。他开始期待父亲的归家,以及他口中的那句,一家人永远都不再分开。
所以九岁那一整年的时间里,每当母亲带着他们再登上明斛山山顶时,他都很认真的朝东方挥手,天真的他曾以为,父亲真的能够看的到他召唤。
只是再辛苦一年后的父亲,没有能兑现承诺。或者说,从过去,到现在,直至永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家人团聚了,哪怕只是期盼,留给他一个渺小的希望。
“妈,以后你都不用那么辛苦朝东边望了,我爸就睡在你的旁边,就在你最喜欢等他的地方陪着你。”
沈光年从背包中拿出几颗苹果,摆在墓前,用双手轻轻拂了拂碑上的灰尘,低眸触上墓碑上父亲的名字时,他顿了顿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那天你亲了我和妹妹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妹妹对我说,“哥,我喜欢爸爸。”沈光年笑了笑,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包香烟,点燃其中一只并放在了墓碑前,看着它一点点燃尽,才继续说起,“你猜我怎么回答她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背朝墓碑走开,口中高声叫道,“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沈光年沿着下山的路一直走,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突然停在了石阶旁。大概二十分钟后,一名棕发少女沿着不远处的上山路渐渐走远。沈光年一动不动,默默等待着。
每年他和沈欢都是这样,从不一起祭拜父母,沈欢恨他,她说,父母去世的那一年,她心中的哥哥便死了。
沈光年没有解释,一个被人看作是死人的人多说无益,但他是爱沈欢的,一直都是。
等了近两个小时后,下山路方向,刚刚那名棕发少女迈着石阶缓缓朝沈光年靠近,对于这一幕沈光年在山下等她的情形,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知道今天我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么?”沈欢唇角挂着一丝公式化的笑,走过他身边突然停了下来。“就是在山下别再看见你。”
没错,父母的忌日就是沈欢的生日。
记忆的齿轮回到她六岁的那年,生日那天,母亲像往年一样,为她亲手做上了一碗长寿面。哥哥说,吃完这碗面她就长大了,小姑娘点点头,最后连碗中的汤都喝光了。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母亲早早的轰他们进了被窝,她还记得妈妈在睡前讲的那则童话故事叫……卖火柴的小女孩。
只是,故事还未讲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声声震耳。镇上收发室传来噩耗,父亲在高空作业时失足从30多米的高空坠落,当场死亡。母亲泪崩,决定连夜前往,接父亲回家。沈欢当时抱着母亲的大腿,说她害怕,但哥哥对她说,“妹妹不怕,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
后来哥哥继续给她那则未完的故事,他说,卖火柴的小女孩越来越冷,就在她冷的以为快要死掉的时候,有一位善良的好心人救了她,给了她温暖的房子,好吃的烤鹅,和一个难忘的圣诞夜。
这故事沈欢直到11岁的时候,才发现结局是沈光年杜撰的。美好的结局仅限于想象,而现实能给予他们的,只有无尽的伤痛。
母亲出门才一个小时的时间,便传来又一噩耗,她在进城的路上,因为一场车祸,夺去了她年仅31岁的生命。
哥哥当时将她托付给了隔壁邻居,便消失了。再见他时,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却还是笑着对她说,“妈妈说,爸爸工作忙,她要去陪他一段时间。”
沈欢当时年纪小,对父母在同一天相继去世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她深信哥哥曾对她说的话,过了今年,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直到父母相继去世的事情在镇上传来,风言风语也随之而来,大家都在说,沈欢是扫把星,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她是个不祥之物。
就是在那一刻,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死,哥哥说,死,就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但下辈子一定还会再见的,沈欢不以为然,她回答,这么简单,那就等一辈子好了。沈光年眼中带着泪,答应她,那便一起等一辈子。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会一直保护她的哥哥,那个她依赖的哥哥净也把她当作扫把星丢掉了……。
“跟我回家。”沈光年没有理会她的厌恶,命令似的丢下一句话,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沈欢没有反抗,也知道反抗无用。回想这些年,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和沈光年回一次曾经的家,说不上想还是不想,尽管在她心里,早已没了所谓的家。
家中,一切如旧,沈欢站在门前,距她去年回来时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太大的改变,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沙发,就连西面墙壁上,她多次要求沈光年擦掉的图画,也依然没变。
“还没擦掉呢,真不知道你是懒,还是没钱买油漆。”沈欢手指着她五岁那年在墙壁上作的全家福,四个人,大手拉小手,笔迹却因为时光的腐蚀,有些模糊不清了。她还记得,母亲因此打了她,是哥哥趴在她的身上护她,替她挨了这份疼。
沈光年望着她,并未回答,眉头却即刻皱了起来问道,“你染发了?”
沈欢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样子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提问,“沈光年,拉屎放屁你管不管啊?”这回答是沈欢一如既往对沈光年的态度,想干涉她的生活,想想都觉得可笑。
“不伦不类,丑死了。”他字字咬着重音,回身便走开了。再折返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厚厚的信封。
沈光年将信封放在了餐桌上,推至沈欢手边,“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多待,我就长话短说。这里面有七千块钱,你明年的学费是四千五,剩下的二千五当作生活费。我知道大城市的花销比较多,你省着点花,不够的话告诉我,我再寄给你。”
沈欢斜眸睨了一眼沈光年,目光最终落在手边的信封上面。她将信封拾起,抽出里面那一沓人民币,冷笑道,“又是钱?还一年比一年多,沈光年,你累不累啊?”
“不累。”
“但我累。”沈欢将信封随手摔在餐桌上,“你说你每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钱是怎么来的?还是留着脏你自己的手吧,别害我。”
沈欢转身离开,楼下,突然传来一道高昂的男声,口中还唤着她的名字。
“沈欢,我知道你在家,你出来听我解释,沈欢,你出来听我解释呀。”
沈欢一惊,满脸惊慌,她不知道吴岭是如何知晓她家乡住址的,关于这一点也是后来通过同学口中才得知,吴岭翻看了她的入学信息,家庭住址那一栏,写的正是这个地址。而事实上,她已是多年不在此地居住了,每年沈光年拉她回家的短暂停留,她也是极不情愿的。但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有爸爸妈妈和哥哥的那六年,那个小窝,在她心中才是家该有的样子,那是家,也是她心中唯一的家。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沈欢跑下楼与吴岭迎面,相聚一臂之距。
毫无预兆的,吴岭突然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薄唇在她耳边喁喁道,“听说你请假回家了?为什么这么突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家里有事,所以我必须要回来一趟。”沈欢没有反抗,就由他这么抱着。
“好,那你先听我解释行么?其实我和电影学院那女孩……。”
“放手,谁t让你抱了?”
从沈欢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男人,站在她侧后方,开口便出言不逊,眼神中透露着不善。
吴岭不自觉松开紧拥的双臂,一双探究的眼与沈光年对视。
沈欢回身走到沈光年面前,刻意伏低音色,“你怎么出来了?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那男的是谁?”沈光年问,阴冷的目光悠悠朝吴岭看去。
“是谁跟你有关系么,你管好你自己吧。”
“我告诉你沈欢,你去北京是读书的,不是去勾引男人的。”
“勾不勾引男人是我的事,想管我,下辈子多积积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