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叫她诺乐(le)
诺乐回身,离去的脚步刚刚迈出,正前方,不偏不倚,刚好与沈光年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沈光年故意垂眸回避,绕过诺乐走出了警局大厅。
“沈光年。”诺乐随着他追了出去,“你怎么又和人打架了。”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他脚下的步子还在加快,却在下一刻突然停了下来,回身对诺乐说,“加上刚刚的三千块钱,我总共欠你八千了,谢谢你又帮了我,我明天就把钱拿给你,一次还清。”
又在和她算帐,还要一次还清……。诺乐突然有些失望,面对沈光年的离去,她站在原地,没有选择追赶上去。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看着沈光年的背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消失于眼底。她转身,朝警局走去。
只是,她人还未走进警局大门,身后,一束高大的影子突然遮住了她的身影,诺乐下意识回身查看,同时,整个人向后弹跳出一大步,手中防身的动作随即展开。
“噗。”对面那个男人突然笑出了声,“你这是干嘛?哪个少数名族的舞蹈这样起范儿啊?”
“这不是舞蹈。”面对沈光年的再次出现,诺乐有片刻的惊讶,却还是很认真的纠正着他的嘲笑,“这是我在局里防身课上学的,白警官说,很有用的。”
“屁。”沈光年一脸不屑,“他说的话都是反话,所以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三脚猫的舞蹈动作是没用的。”
“都说了不是舞蹈。”
“好好好,不是舞蹈,不是舞蹈。”
言落,俩人对视,诺乐方才意识到,她还不知沈光年突然回来的原因呢,总该不会是专程来吓唬她,戏弄她的吧。
“你,是已经从家里把钱拿回来了么?”诺乐开口,提起的依然还是欠债还钱这样一成不变的话题,因为她总觉得,除此之外,沈光年和她无话可说。
“我又不会瞬间移动,哪有那么快,你急用啊?”
“不急用。”诺乐摇头。
“那你,现在有空么?”沈光年轻吸一口气,脸上是一副难得的沉稳表情,“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光年家屋顶的天台,已过晚上六点钟,对门那对新搬来的年轻小情侣正在天台上亲亲我我,你侬我侬着。对于沈光年和诺乐的出现,丝毫不以为然,继续忘情投入中。诺乐自告奋勇提出去楼下做饭,一来这场景实在尴尬,二来,的确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这提议自然令沈光年喜出望外,坐在石阶上,等待着大餐的出炉,顺便欣赏着夕阳斜下。只是,不远处总是时不时发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扰了他欣赏美景的心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十分钟后,诺乐端着两只碗走上了天台,沈光年一个跨步便来到了她面前。
“让我看看做什么好吃的了?”他唇角扬起的笑容蓦地一沉,是在看到她手中晚餐时的绝望。
沈光年抬头,才对上诺乐那双明眸时,对方便开了口,“时间有限,晚上喝粥好消化。”她强行将其中一碗粥塞到了沈光年的手中,“你看,粥里面我放了瘦肉和青菜,营养均衡,你别垂头丧气的,好像我拿给你的是□□似的。”
“这算不打自招么?”沈光年伸手接过,举到唇边喝了一口,“加了□□的粥我还是第一次喝,味道嘛……。”他顿了顿,口中带着一丝回味,“等要毒发身亡的时候再告诉你。”
什么跟什么嘛……,他怎么总这么能演,诺乐无奈,实在不想配合他。
但她这才察觉,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刚刚那对正在亲热的小情侣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把那两个人打跑了?”她手指了指刚刚那二人坐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的?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了什么针孔监视器。”
“你在胡想什么?以为在拍谍战片啊?你有什么值得我监视的?”诺乐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沈光年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你以后不能再打人了,有什么事完全可以靠商量来……。”
“诶,诶,诶,我可不是给他们打走的啊?”沈光年打断了她的话,他不仅没动手,还像个孙子似的给那二人欢送下楼的。
诺乐猛地站起身,站在围栏处朝楼下望,脸上满是焦急,“难道你给他们推下去了?”
沈光年生硬的抽动了几下唇角,不明诺乐这是什么逻辑。因为他没有把人打跑,那就一定是把人从楼上推下去了?
“我现在倒有点冲动把你给推下去。”
“这可不行。”诺乐回身分秒必争坐回原处,生怕沈光年会一时冲动真的这样做。“你真的没动手打人?”
“你真的想知道我怎么给那俩人赶走的?”俩人几乎保持一致的动作,双膝斜对,手中的碗捧在双腿间,目光相对。
“告诉你没问题,你别后悔听了就行?”
为什么要后悔,难不成他还杀人了不行……。
沈光年腾出一只手轻拂了一下额间的碎发,细细回忆道,“你走了之后,我就一直看着那俩人,死死的盯着,给那俩人都盯毛了。那男的问我是不是有病,有什么可看的。我说哥们,你刚才的吻技实在太厉害了,我细细观察了一番。长驱直入,深入浅出,简直出神入化,实在太值得我学习,并学以致用了。那俩人被我说的有点发懵,女的明显害羞了,皱着眉,躲到了那男的身后。然后我肯定要乘胜追击啊,我说,不过哥们,实不相瞒,你刚刚袭胸的手法有点生硬,不柔和,这点你还需多加练习。”
诺乐面露一丝尴尬,世界上竟然还有像沈光年这么贱的男人……。但意外的,她的脸没有红,和沈光年相识的这几个月以来,她似乎也被练就出一副厚颜无耻的雏形了。
“他们没打你么?”诺乐问的很直接,甚至想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男的是要动手,但被那女的拦住,急急忙忙拉走了,不过就算他动手我也不怕,我这辈子还没怕过谁呢,死我都不怕。”沈光年举起碗喝下一口粥,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现在明明该痛饮一杯酒才对的。
“那怎么行,你舍得开阳和小唯么?”诺乐冲他弯唇,小镇两旁的路灯在七点钟准时开启,明黄色灯光洒在诺乐的脸颊,宛如一团温暖的火光,在润物细无声的低燃着。
“还有沈欢,你知道么?今天在你出来之前她和我说,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过得好。”
沈光年微笑,他没有反问诺乐这话真的是沈欢说的么?或者,沈欢还说了些什么。他只是在笑,笑中尽的苦涩。
“一诺千金。”沈光年突然向后倾身,将手掌放在侧后方撑住身体,“十岁那年之后,我就没有了家,而沈欢那年才六岁,我不忍心让她和我一样变成一个孤儿,没有长辈的疼爱,只能在孤儿院里长大成人,所以我给她找了一个新家。但有一天沈欢告诉我,那不是她想要的家,她恨我,从第一天我把她丢掉起,在她心中,哥哥就已经死了。”
沈光年重新坐直身子,脸上闪过一丝看不出快乐的笑容,“这是不是就像有人说过,你喜欢苹果,便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停送给对方,你以为这是爱,你以为对方会感动,殊不知她最喜欢的是橘子,而最讨厌净是苹果。”他脸上有落寞,像是在追忆过往的悔恨。
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诺乐心底有些隐隐的刺痛。
“但你要知道,爱的方式不对,不代表不爱,更不能抹杀我们有爱的初衷,沈欢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一定能懂的。”
“是么?”沈光年反问,似乎并不需要有人给他答案。
“又或许,沈欢其实早就明白这些道理,她不恨你,我确定。不然她在和我说起你的时候,眼神不会那么温暖。她可能在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毕竟你抛弃她的这一想法,对她而言,一定是多年根深蒂固的,但你要深信的是,沈欢还是爱你的。”
良久,沈光年都未回声,见状,诺乐伸手拍打了一下他一侧的肩膀,玩笑道,“你还要记住更重要的一点是,以后不能再冲动打人,你看,沈欢的一段好姻缘都被你打散了。”
“什么好姻缘,散了才好,我们沈家还得烧高香感谢八辈祖宗的保佑呢。”沈光年将手中的白色青花瓷碗放在一旁,“我跟你说,我最看不起这样的男的了,男人可以花心,但不能滥情。”
这两点不等同么?诺乐有些不明所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小子和沈欢在一起,好好的,也没有分手,可他又找了一个姑娘,说不定不止一个,十个八个谁知道呢。我觉得如果有外心,起码要把分手两个字说出来,断的干干净净后再开始下一段感情吧。在我看来,婚前脚踏两只船的男人比已婚在外面找小三的男人还要可恶。起码人家后者有婚姻的制约,才会造成没有结束现在的婚姻,便开始了下一段感情。但你没结婚顾及的是又是什么?什么在制约你,别告诉我是爱,真恶心。”
诺乐木讷,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做到一生只为一人,但起码要做到一时只为一人。
说不上同意还是不同意他这样的观点,因为在诺乐心里,她期待的感情,应是一生只为一人。
“其实有些道理,我们都是在成长中不断犯错,不断改正,一点点学习,并潜移默化感受到的,我们会伤害别人,别人也会伤害我们,这几乎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死穴。”
诺乐突然站起身背靠在围栏处,面对着沈光年,“或许,有人伤害你,才会有人爱你,对么?”
她转身背向沈光年,初夏的傍晚,连拂过脸颊的微风,都带着几分热度。或许,他们每个人今日对感情的想法在日后的某一天都会发生改变。比如她自己,说不定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她再不敢奢求一生只为一人,却庆幸,曾为一人过。
“你这是什么呀?”沈光年走到她身后,伸手从她屁股口袋中抽出一张卡片,拿在手中来回端详了一番。“诺乐(le)。”他读了一遍工牌上的名字,夹在指尖,抬眸看她,“你是这个乐(le)呀?我还以为是月亮的月呢。”
“是乐(yue),诺乐(yue),多音字啊。”诺乐头疼,他明明知道她叫什么的,还故意说错。
“以前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叫错过你的名字啊?”
“嗯,有一些,不过都会被我纠正过来了。”所以那之后便再没有人叫错过她的名字。
“可我觉得诺乐(le)更好听,你不觉得么?”沈光年与她对视,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可诺乐只是皱着眉,似乎并不认同。
“诺乐(le),诺乐(le),诺乐(le)……。”他连续叫了很多遍,脸上的落寞渐渐褪去。“我决定了,以后我就管你叫诺乐(le)了。”
诺乐笑笑,算是默认。映入眼底沈光年的样子,轮廓清晰分明。她开心的不是一个怎样的称呼,好听与否,而是沈光年口中的那两个字,以后。她喜欢这个字眼,仿佛对未来充满希望。
但她一定还不知道,诺乐(le)这个名字,净成为了她这辈子独一无二的称呼,只从一人口出,也再没有人可以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