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沈光年带她实现了梦想
隔天,诺乐刚刚到警局,便被白大亮叫去了办公室,谈话内容无关公事,围绕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沈光年。因为昨晚在警局大门外,她和沈光年拉扯的画面,全部被白大亮看在了眼里。
“你和沈光年在交往?”白大亮开门见山问道。
诺乐摇头,“不是的,只是朋友而已。”
“那最好,有些话,无论作为领导,还是作为长辈,我都该给你些忠告的。”白大亮从口袋中寻出一支烟,在点燃后才继续说道,“沈光年这个孩子,我不想说他不好,因为他的确没有大恶,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好人,但你,是一个好孩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他想说,他们二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合适,即便只是作为朋友对待。
“我明白,不过虽然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若打破了这个规律,朱和墨,究竟我会像他一样,还是他会像我一样?”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变坏就是这么容易,变好却是难上加难。”
“但世人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只要有心悔改,变好根本就没有那么难,不是么?”
半响,白大亮吐出口中最后一缕浓雾,在烟缸中轻轻熄灭了烟蒂,语气变得更和缓了些。
“沈光年一路长大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而所有的经历,都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但你是单纯的,你母亲把你保护的很好,甚至是太好了。或许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你要记住,你的人生不在永安镇,你的世界也该配上更优秀的人。”
诺乐的脸色深沉,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垂眸回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工作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指尖在触碰到门扶手时,身后,白大亮又一次开口道。
“上一次你母亲问我你是不是在局里工作的不开心,我告诉她,初入社会,都会有适应期,叫她别担心。但下一次你母亲若问我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会对她说些什么。或者,根本不需要等她来问。”
诺乐没应声,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白大亮站在窗前,再次燃起一只香烟,一口接一口的吸了起来。
几个月前宋可萍突然出现在永安镇,并托他为诺乐在警局中找一份闲适的差事。她说,有他在警局关照着,她还算比较放心。说来,他与宋可萍已有20年未见了,若谈资论辈算起,他还应管宋可萍叫一声师母。没错,诺辉应算是他的师傅。当年在北京的时候,他们一起共事多年,从诺辉的身上,白大亮更学到了不少东西。
后来,局里四人被派遣到永安这个小地方执行一次秘密任务。参加任务人数一共四人,而结束任务时,已成为一死两伤,一人失踪的局面,伤忙惨重。而失踪的诺辉,却是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之后多年,宋可萍曾无数次来永安打探过诺辉的下落,她更知道当年事件过后,白大亮便没有选择回京,而是一直留守永安至今。但她却从未主动来和他见上一面,白大亮明白,关于诺辉的下落不明,宋可萍依然还在耿耿于怀,或许他当年该执意掩护诺辉先离开,或许他不该以为诺辉一个人可以……或许……太多的或许,早已是来不及。
白大亮轻轻熄灭烟蒂,望着天边被浮云遮蔽的太阳,诺乐刚刚和他说话的样子,那眉宇间的英气,那份坚定,像极了当年的诺辉。他想,若诺辉今天能站在这里与他谈天说地,一定会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的。
“师傅,若当年失踪的人是我该多好。”白大亮独自默默呢喃,转身离开了窗前。
晚饭时,诺乐照常来到了沈光年的家,她记得,昨日沈光年说想吃烧鸭子,清蒸鱼,牛肉面,这些,她都记住了。
“喂,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沈光年拿起一块鸭肉塞进口中咀嚼着,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没有,哪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诺乐垂眸,整个脑袋几乎快已埋进碗里。“你今天做了什么?开阳今天回来了么?”
“不要转移话题,还说没有。”沈光年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只手托腮侧着脑袋望她,“说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诺乐半天没出声,同样将筷子放下,“沈光年,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给你做晚饭吃了,你会怪我么?”
“为什么?你是有什么事情么?需要几天啊?”
诺乐摇头,“或者说,如果有一天我回北京了,再也不来永安了,你会记得我么?”
“你要走了么?这么快?”
诺乐依然摇头,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沈光年被她这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夹起一大块鱼肉,将鱼骨剔除,放进了诺乐的碗中。
“回北京有什么的,就算是去美国都不是事儿,我可以去北京看你啊,刚好我都没去过首都,愿不愿意给我当导游,带我好好参观参观大首都?”
“嗯。”诺乐抬眸与他对视,轻轻的点了点头,夹起碗中的鱼肉,咬下一口。
饭后,沈光年破天荒主动表示承担刷碗的工作,但被诺乐拒绝了。厨房中,伴随着淅淅沥沥水流声传出来的,还有诺乐细微的抽泣声,几乎已被吵闹的杂音淹没。沈光年透过房门缝隙望着她的背影,她像是有在擦眼泪,这一幕落入他的眼中时,净让他的心变得忐忑不已,他净开始在担心,诺乐真的会就此离开永安再不出现了么?
待诺乐走出厨房时,两颊的泪痕已被拭干,丝毫看不出刚刚哭过的样子。之后的情形和往常一样,她收好餐盒,临走时还不忘询问沈光年明晚想吃些什么。
“明天小唯和开阳回来,小唯说她这次实操考试拿了第一名,我们决定出去吃,为她庆祝,一起来吧,好么?”
“嗯,好。”诺乐站在门前,冲他微笑,转身走出了房门。
不知是不是光线下的错觉,沈光年仿佛看到了,诺乐眼中分明有泪花。
蓦地,他冲出房门追了上去,“诺乐(le),我送你吧。”
诺乐停下来,侧身睨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但她没有选择走离家最近的那条路,不知道白叔叔是不是已经找她母亲谈过了,若是,大概今天过后,她再也不能见沈光年,小唯和开阳了。她只希望,这条归家的路途能长一点,长一点,再长一点。
“沈光年,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份踏实的工作,靠自己的努力,好好生活?”诺乐问,并没有去看他。
“想过啊。”
“真的么?”诺乐微笑,眼中有惊喜。
“这有什么可骗你的,真的想过。”
诺乐相信,笑容中是欣慰,“可你不能只是想想,得尽快付诸行动。”
“喂。”沈光年突然用肩膀拱了一下她,“如果我说我答应你,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不开心。”
“我……。”诺乐垂头,望着脚下反复踢出的步子,许久,才开口回道,“我对一个人说,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比邪恶的人要多,我更愿意相信邪恶能够被善良感染,又或许,邪恶本身并不恶,而是我们总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但他不同意我的观点,还说是我太天真了。”
“邪恶说的就是我吧,白大亮说的?还是你哪个同事?”
诺乐点头,随即又摇头,她没有想到,沈光年单凭她隐晦的只言片语,便猜出了全部。
“你就为这事难过?”沈光年踢起路上的一颗石子,望着它滚落在前方,再寻不见踪迹,“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我,什么邪恶,还是善良,有那么重要么?”
“不重要么?”
“很重要么?”两人对视,之间一片沉默。
沈光年回过身子,继续朝前走,“我这个人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好人又怎样,坏人又怎样。好比我告诉你我的梦想是拯救全人类,拯救这个星球,当世界的大英雄,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梦想?”诺乐不自觉重复了一遍。“哪有人会许你这样的梦想,这不是梦想,是……梦游。”
沈光年偷笑,“可我就是这么想的,从小到大没有变过,但在你听来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你却没有错。”诺乐淡淡回道。“梦想不该只是当医生还是当警察千篇一律,无论我们有怎样的梦想,又是怎样的认知,只要在不违背公序良俗的情况下,都该被尊重。”
尊重……沈光年微笑,眼中有温暖的光,他喜欢这个字眼,因为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会给予他尊重。
“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诺乐自问,她没有梦想,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梦想。
“我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香山春游,我当时特别开心,拉着妈妈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甚至第二天早上,因为太兴奋了,不到五点钟我就起床了。但妈妈却对我说,爬山太危险,她已经替我跟老师请假了。结果那一天,房间中只有我一个人,吃光了所有的零食。但我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爬上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她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当时甚至赌气还在想,从此以后我就住在山上了,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就是你的梦想?”沈光年问,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吧。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吧。”
话音落,诺乐的手突然被人牵起,拉着她朝反方向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
沈光年回眸,唇畔上扬,眼中似有一望无际的星河,“带你去实现梦想。”
上山的路并不算崎岖,沈光年始终牵着她,鼓励着她。一个小时后,她被带到了明斛山山顶,海拔近五百米的高度,诺乐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远眺山下的风景,呼吸着仿佛都不同的空气。
“我爬到山顶了,我竟然爬到山顶了。”诺乐用力呼吸,看上去有些兴奋。
“所以你算实现一半的梦想了。”沈光年来到她身旁,与她朝山下同一方向望。
“谢谢你,我很开心。”
“感谢的太早了。”沈光年噘着嘴摇了摇头,“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实现另一半的梦想,你再感谢我也不迟。”
另一半的梦想?爬上世界最高的峰么?诺乐点头,唇角挂着甜蜜的笑。“那说定了,不许反悔。”她侧身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见状,沈光年很配合的用小指与她勾在一起,“谁反悔谁是小狗,一辈子吃屎。”
“噗。”诺乐拧着眉,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沈光年幼稚,一点也没有冤枉他。
背包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诺乐寻出,睨了一眼来电人,是她的母亲宋可萍,电话中焦急的询问她为何还没有回家。诺乐随便搪塞了一个理由,便和沈光年匆匆离开了明斛山。
若白叔叔没有和她母亲谈话,那母亲自然会信她,若已经谈过了,这将会成为她最后一次的放肆吧。
诺乐想,即便这一刻分别后,他们再没有机会见面了,她也会永远记得,今晚山上的风景有多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