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拯救你的英雄，还是拯救我的英雄
入夜时分，沈光年依然在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他起身来到床边，确定诺乐已经沉沉的入了梦，这才从她枕边拿走手机，推门去了屋外。
诺乐的手机通讯录很简单，只有零星几个人，不过是白大亮和警局的一些同事而已。沈光年将按键停在了“妈妈”那一栏的备注上，稍作停顿后，还是选择拨了出去。
此刻已将近凌晨十二点钟，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很快便接通了电话。也对，诺乐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她的母亲一定在焦急的等待着她的消息。
“喂，阿姨，是我，沈……。”
“诺乐和你在一起还好么？”不等沈光年说完，宋可萍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比他想象中要平和很多。
“嗯，挺好的，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她现在已经睡了，我怕您担心，想着打个电话，算是报平安。”
“好，谢谢你。”宋可萍顿了顿，沈光年以为，到这里，此次通话大概便可以结束了，只是，他才将手机轻轻离开耳边，对方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中传来，“今天她和我吵架了，吵的很激烈，我打了她。希望你能帮我好好安慰安慰她。”
沈光年挂断电话，将手机锁屏，拇指轻轻摩挲着键盘上的按键。他似乎终于知道了，诺乐为何那么晚还会出现在桥下。
宋可萍说，她打了打她，怎么打的，又打的重不重，沈光年脑中划过几个小时前，诺乐被那两个混蛋欺负的场面，和之后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低头按开诺乐的手机，在通讯录那一栏中增加了一个全新的联系人，没错，就是他。试想二人认识这么久了，却还从未留下过彼此的联系方式。
沈光年将指尖放在保存键上，于心底默念道，‘拯救你的英雄’。
许久，他又将刚刚输入好的几个字删除，重新输入了一遍，‘拯救我的英雄’。他想，若诺乐读起来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是她的英雄。
这感觉沈光年在许多年后回想起来时，他确定，那时他真的有想过，甚至是很认真的想过，他不想再做拯救世界的英雄，只愿做拯救诺乐一个人的英雄。
但拯救你的英雄，还是拯救我的英雄，最终，究竟又是谁，拯救了谁？
第二天一早，当诺乐从睡梦中醒来时，沈光年正在厨房中忙碌着。
她站在门外，轻轻倚靠在门框上，身上，仍是昨晚睡前穿的那件宽大t恤，露出一双雪白而纤细的腿，面带微笑，默默的望着那男子高大的背影。
“你醒了？”沈光年回身，冲诺乐弯了弯唇，“快去坐着等，今天我负责做饭，你负责吃。一会让你好好尝尝我的厨艺，保证你吃一回想两回，吃两回想三回。”
“这么厉害？”诺乐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目光却始终未离开沈光年忙碌的背影。
“那要是吃上瘾了，戒不掉怎么办？”
沈光年一手一只粥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其中一只放在了诺乐手边，回道，“戒不掉还不简单，那就一直吃呗。”
一直吃？真的可以么？诺乐笑笑，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我是按照昨天你教我的方法做的粥，不过刚刚我尝了尝，还是觉得没有你做的好吃。”
诺乐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不停喝着手边的粥，她想说，那以后就都我煮粥给你吃好了，但她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资格这样说。
“你的脸怎么了？”沈光年望着她，面色一沉，昨晚，因为桥下的光线过于昏暗，回到家后，也是只开了一盏小灯，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诺乐有些红肿的脸颊。而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便是这伤因何而来，若是昨晚那两个混蛋打的，他就算把整个永安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两个混蛋找出来。
“告诉我，是不是昨天那两个混蛋打的？”
诺乐摇头，“不是，是我妈打的。”
沈光年不语，没想到宋可萍所谓的打了诺乐，下手竟然是这样的重。
“沈光年。”诺乐抬眸，与他对视，“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等另外一个人，无条件的等待？”
“因为想等，愿意等呗。”
想等？愿意等？诺乐轻轻拧着眉，继续追问，“哪怕那个人现在不爱你了，也不要你了。或许他早已经又和别人在一起，甚至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也愿意等下去么？”
沈光年眼中有迟疑，“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没等过，给不了你答案。不过……”他转了转眼珠，“既然等了，说明那个人愿意这样做，既然是心甘情愿，就够了，你曾经说过，每个人的想法都该得到尊重，不是么？”
是的，或许一个等字，在旁人眼中是在浪费时间，但在等待那个人的心里，是一种寄托，是希望，是支撑他精神，甚至生命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次也没有。”诺乐突然抛来一句毫无头绪的话，眼神盯着手中的饼咬下一口，待咀嚼咽下后，才悠悠继续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要我和我妈了，但我妈很爱他，到现在都是。其实这么多年我真的不懂，我妈是怎么做到的直到今天还在一心等他回家。所以昨天晚上，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更把我憋在我心里很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
到这里，诺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神色却有些沉重。
沈光年随着她的沉默而沉默，因为诺乐是否会开口说下去，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后来，诺乐问宋可萍，“你活得累不累，那个男人已经不要我们了，把我们当作垃圾一样丢掉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像垃圾一样活着，没有他我们也能过得很好，他是死是活早已经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了。”
是的，宋可萍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打了诺乐，很重很重的那种。但诺乐并不觉得疼，或者说，母亲会出手打她的心痛，早已经掩盖了身体上的疼痛。
宋可萍几近嘶吼的对她说，“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是啊，她不懂，也不想懂。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转身跑出家门的那一刻，宋可萍已经哭成了泪人，望着依然有些胀痛的手心，她狠狠的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从来不舍得碰过诺乐一根手指，从来都是。
沈光年半天没有说话，握着勺子的手稍稍有些用力。他曾一度以为，诺乐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她的父母，给与陪伴和保护。但如今想来，这一切其实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只因他从未去关注过，诺乐的身世是否也并非一帆风顺。
“我一直都觉得，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沈光年与诺乐对视，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像你说的，你母亲爱你的父亲，到现在都是，但她也是爱你的不是么？她不允许你中伤你父亲，也一定不允许有人伤害你，哪怕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诺乐望着他，似乎并没有听出他想要表达的话意。
“其实我想说，或许，关于你父亲，你可能并不算了解，包括他和你母亲的感情，包括他当年为什么离你们而去，也包括你母亲的执着，你的怨气。你有没有好好问过她，当年的种种，解开你心里的疑问。”
诺乐摇头，是的，无论是关于什么，她从来没有向母亲去求证过，而母亲也从未向她主动谈起过关于父亲的任何事情。从前，她只是觉得母亲是对父亲抛弃他们的事实难以辩解，才会选择沉默。但沈光年的一席话后，净突然让她动摇了多年的想法。或许，父亲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选择离开他们母女二人，但会是怎样的苦衷，让他忍心离开自己的妻女，多年从未出现过一面。
“沈光年。”诺乐突然唤着他的名字，语气中有祈求，“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就一段时间，几天也好。”
沈光年错愕，“离开？去哪儿？”
“去北京好不好，你不是说要让我做你的导游，好好逛一逛大首都么？”
北京？沈光年紧绷的唇角，下一秒钟，突然莫名的笑了。是的，他同意了，同意和诺乐一起离开这里。再也顾不上旁人眼中的是否般配，只愿听从她，带她离开，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早饭后，沈光年简单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给向开阳发去一条消息，告诉他今日起出远门，近日生活自理，便去了警局外等待请假中的诺乐。
他们算是效率极高的了，因为当太阳在至高点普照着大地时，他们已经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入夜后，列车浩浩荡荡进站。沈光年走下火车，忘了一眼不远处闪烁着霓虹光亮的三个字，北京站。净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上午时，还坐在永安的家中吃早饭，而此刻，经历了近十个小时后，他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年以来从未离开过的小镇。
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行色匆匆的人群。诺乐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么？而沈欢，还适应这样全新的环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