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东宫
阿勒坦和巴图和坦争执了一夜还有有个所以然之事,在都冷仓与我的鼎力支持下,以阿史那颜的提议终于还是定了。依照前线探子来报,约莫今明两日便是安怀信大军抵达天令山,他这遭行军也是慢得出奇,坦然地不像是来打仗攻城而想是随意领了些亲信又来汗庭省亲。
那三位大统领争论时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如今决定夜袭了却又是分头整顿兵马,一句话也未多说。
我将强打着精神得阿史那颜领回汗庭,看着他草草吃过稀粥小菜便倒到塌上又一次迷迷糊糊得陷入了昏睡。绿意比我这个名义上的母妃更是心疼,她替阿史那颜褪下那身繁复袍子,又掖好了被子,念叨了半晌这才消停。
“公主?”她唤我时我这才发觉自己又发起了呆,当下边搁下筷子定了定神。绿意满眼担心得瞧我,“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走神?”
“方才在军帐里头,巴图和坦同说我定王与可汗之间有救命之恩。”我待绿意并无提防,不假思索地将军帐中事悉数告知于她,“我想不明白,哥哥同草原十八部也有什么关系呢?”
绿意闻言却不说话,只是敛了眼眸替我斟茶,笑道:“公主就莫想这些事了。方才其其格夫人特地叫人送来了些砖茶来。绿意想着公主来草原也有一两年了,惯还是喝些来时带的茶,也不新鲜,便特意做主让人备了砖茶来。”
我瞧那乳白色的茶水自紫砂壶口缓缓落入杯中很是好奇。我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茶,腾腾热气之中透着几分清冽香醇,又有几分奶味,细嗅之下还能闻出几分中药味。
这种药味很是难闻,我别过头掩住了口鼻,皱眉问道:“这什么茶?如何熬制的,怎么药味这样重?”
“公主是累糊涂了罢。”绿意一顿,又笑着道,“这茶在熬时只放了盐同奶而已,哪里来的药味?”
“罢了。”我想总是她一番好意,拿起茶耐着那味抿了一口便搁下杯子,不由蹙着眉道,“日后,莫要沏这茶,我很是喝不惯。”
绿意忙称是,急忙将这壶很是不得我意的砖茶清了去。她今日似是很看不透我的心思,瞧着有几分犹犹豫豫,我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是有犯了忧心病,担心安怀信兵指汗庭便拉住她的手轻拍两下道:“你不必担心阵前的事,天塌下来,我亦站在你前头。”
“公主这样说,绿意太惶恐了。”绿意叹了口气,苦笑道,“现下伸头一刀,缩头亦是一刀,有何好怕的?绿意只是在想,公主方才说定王殿下与草原十八部有瓜葛?”
“此事是真蹊跷,我仍想不通。”我闻言也是无奈,见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便觉她有话要说,试探着问,“你可知其中一二?”
她顿了顿抬眼看我,沉声道,“奴婢觉得当年定王请旨去北疆与江将军辞官一事恐怕有些不为人知得关联。”
我心中暗自赞同却没说话,只示意她接着说下去,绿意吞了吞口水又道:“望公主恕奴婢斗胆,奴婢本不该妄论朝政,只是……”
“只是什么?”我思量她这话,很是急切地追问道。
“望公主恕奴婢斗胆,奴婢身份地位,又是妇人,本不该妄论朝政,只是……”她一顿,秀眉微蹙,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跪了下去,“只单说春桃与尉迟都之事,公主不觉得太巧了吗?”
“公主你说春桃原是安夫人的丫头,这些时日我与她一同侍奉在公主左右,也有些交情。”绿意道,“况且她平日里一贯说的是为安夫人所救,见她伶俐便留在身边当了丫头。”
我托着下巴,想起那日初见春桃,她确实说自己是“夫人随手捡来的丫头”。
“尉迟将军是萧大人尚在长安时很是信赖的门生,又是萧大人得女婿,若是她与尉迟将军也有救命之恩……”绿意兀自噤了声,特意四处扫了一眼才凑近了低声道,“那岂不是说萧氏与安贼有瓜葛,保不住太子殿下也……”
“……”我倒是真未曾想到这一层上,当下听绿意说完便觉醍醐灌顶,一时诸多疑惑都全落到了远在长安得李晖身上。
是了,是了。
安庆国也就罢了,我一直未曾想通为何江彧要与岳勾结,与顾岳见了面更是不解。他若真有意帝位,想平南王这样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不仅不能为他所用反而注定是个绊脚石。
如今绿意这般说来倒觉得此事是我错怪了他。
平南王兵败身亡乃是世人皆知之事,若是江彧助他,他本也没有道理那日要偷摸闯入我帐中。况且当真细想来,即便江彧真有意如此,以草原十八部的兵力也做不到在长安城外将顾岳无声无息得救下。自长安到草原,千里路遥遥,风言风语总该是有些的。
我心中突得清明了起来,却又兀自为这个想法感到心惊。
一纸密信便能调动尉迟都的人这世上唯有两人,一人是我父皇,一人便是东宫太子。
唯有李晖,能名正言顺的让顾岳这样不知变通的人面不改色得应我“绝无二心”。
唯有李晖,身后站着整个萧氏一族的太子殿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得将本应该战死沙场的顾岳悄无声息藏在军中救下。
也唯有李晖,尊荣显赫得一国储君,我的太子哥哥,能有一举将江府扳倒地势力。
可他究竟又为了什么?东宫之位,甚至是父皇百年之后的帝王之位,他从来都是牢牢握在手中的。
杨萧之争吗?应当是不会的。李晖自有承欢我母妃膝下,与我情同兄妹,感情比之我与李昀,也不分上下。
况且他是那样率真旷达的人,明知这话会惹父皇龙颜大怒仍是我行我素得陈词直谏,比御笔亲封得史官还要耿直上三分,也不知自入朝听政以来因“政见不合”二字被父皇禁足东宫多少次——我在长安时便总在他被禁足时寻些宫外的有趣玩意给他解闷。
“公主?”绿意轻声唤道,约是见我失神又道,“公主,这只是绿意得猜测而已,也莫要太过当真了。况且这事想来也是蹊跷,不管如何,安庆国毕竟是反贼,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江山拱手相送罢?”
我轻笑,唯恐李晖身边会平白生出个奸邪之辈来便道:“这可未必,父皇老早便说了,他生的这几个皇子都与众不同得很。除却早夭得两位哥哥和生来腿脚不便的秦王,好好长大成人的两个皇子,太子不学无术,定王志气太大,长安城放不下。唯有一个尚得抱在怀中得李昭还有些指望。”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绿意笑着反驳道,“太子殿下和定王殿下,一个坐镇长安,一个镇守边疆,内外相得益彰,难道不是圣上之幸吗?”
我想她说的也在理,当下心里头松了不少,但念及江家旧事还是满心不解。
“绿意,你可知当日江将军为何要辞官回乡?”
这并非我头一次问绿意这个问题,她叹了口气极是认真得又重复了一遍道:“绿意如何知道这些曲折,长安里流言蜚语亦很多,有人说江将军辞官是圣上旨意,也有人说江将军辞官时杨家或是萧家设计。”
说起这些事,我终还是免不得心疼江彧几分。
若是江将军辞官一事与太子有关,倒是能解释通了哥哥与江彧之间的“救命之恩”,也能理解为何他堂堂亲王却隐在北疆无声无息多年。他必然是知道了江家事后的内情与李晖或者是杨萧两家之争有关,便不肯再与李晖过多接触。
以他薄凉的性子,赴北疆,远长安,就是明着将东宫之位推开几分的意味。
但江将军一向不参党派之争,又是肱股之臣,无论是于杨氏一党,还是萧氏一党都没有理由要将他赶尽杀绝?我想起那日江彧同我说江将军与晋和姑姑至死不相见的事,愈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缘由能逼的他改头换脸,隐姓埋名多年。
末了,我也只得收拾了心情开口道:“记得晚膳做些大殿下爱吃得菜来,他昨日真是累坏了。”
绿意称是,又欲言又止得同我道:“公主,绿意知道你总挂念江小将军,但如今你毕竟已是可敦,绿意觉得公主还须得注意这些分寸。”
“什么分寸,你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公主平日里是风流惯了。”绿意笑道,“可嫁作□□,一面同可汗书信传情,一面又念着江小将军,四处打探江家的事,若是可汗知道了,到底不太好。”
我一时愣住,只觉这话讲的有理又没理,却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江彧与阿史那原之间是何关系?若我说这二人是一人,想来连绿意也不会信我。江彧这些年变了许多,容貌气度皆是与从前大不相同,若他真有意瞒我,即便是握亦不见得能识破。
我当下只得别过脸,一言不发地作沉思状。
这夜凉风习习,除了偶来传来得马蹄声与轻甲碰撞之声外,汗庭灯火通明却静谧异常,我在颇是怅然的心思里收到了江彧得回信。
他这次倒未曾如我预料得那般寄片衣料过来,同上次一样告诉我衣带渐宽甚是想念。
我匆匆拆开信,只见一块为血色染了大半得护心镜跌了出来,信笺之上龙蛇飞动。
“归来当效子高与夫人对镜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