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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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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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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未亮时,阿史那颜匆匆闯入我帐中。我昨夜歇下时已过三更,被他轻推着唤醒时尚有几分迷迷糊糊,他眼下乌青更重,当真是熬成了一只幼兔,眼球红丝密布。我没来得及训他不知礼数,便见绿意也极是兴奋得闯了进来,她提着襦裙,险些绊倒在地,瞧阿史那颜亦在我帐中才收敛了三分,但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欢喜。

  我当下便猜到了三分是何事,轻笑一声问道:“夜袭安怀信之事想必是有大捷?”

  阿史那颜用力点了点头,似要将脑袋甩下来一般。绿意笑道:“公主果真是聪慧。昨夜都冷仓大人收到线报,当机立断在天令山下埋伏兵马,方才前线传来战报,大人以一千兵马折了安贼几千。如今安贼人心惶惶,安怀信不知怎么伤脑筋安抚军心呢?”

  “安庆国既敢造反,那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亦是欣喜,但这欣喜中不免又有些担忧,“且安怀信这路行军之慢,很是反常。他应当是既有把握能攻下汗庭,这才连援军都不放在眼里,我们一定不能因为一时先机掉以轻心。”

  绿意连称是,阿史那颜亦是点点头,他伸手极是大人模样的按了按我的肩膀,张张嘴又很艰难得安抚我道:“母……妃莫……怕……”

  我一愣,上一回有人这般嘱咐我莫怕还是我出嫁时。李晖便也就叹着气拍拍我肩头,沉声道:“清阳你莫怕。”

  我一想起昨日所思所想,又想起他的模样,登时那点零星睡意都跑了个干净,唯留下满心物是人非得叹息。但瞧着阿史那颜这真挚认真的眼神,又觉心头发暖。我笑着去抚他脸轻声哄道:“母妃不怕,如今大殿下已同你父汗一样,能撑起汗庭得一片天了。”

  绿意也笑,直说大殿下可真是随了可汗,这般体贴,又会心疼人。

  旗开得胜本应是件值得欢喜之事,我原也未曾料到安怀信来的这样快。

  汉庭之围,与当日顾岳远征西南,名噪一时的“暗度陈仓”很是相似,就如那日在军帐中所想,安怀信只身领了三千精兵横穿明西关,直逼都兰城下。

  都兰城本是草原十八部与汉人互通有无之地,亦是交通要塞,平日里也有日夜不歇的车龙马水。三千铁骑军攻进都兰时,八街九陌仍在吆喝买卖。三千铁骑便这样直径闯入都兰城内,马蹄踏过林立街市,冲进来往人群,不仅踩碎了城内奇珍异品更让无数条鲜活无辜得生命消散于铁骑之下……

  绿意收了探子的来报告知我这事时,声音都跟着在抖。我原以为她是怕安怀信趁胜追击,发难汗庭,当下沉声安慰道:“你莫怕,三千铁骑断然不能攻下汗庭,我们尚有机会反将他一军。”

  绿意闻言却是摇头,她抖得不像话,咬着牙这才喊了我一声:“公主…”

  我不解得瞧着她,却见她都哆嗦着将密信递给我。我瞧着那密信末页与上头字迹全然不同得潦草大字不由皱了皱眉,接过信后很是仔细得分辨了许久也未曾认出这是谁的字。

  “公主……”绿意吞了吞口水,“这是…这是安怀信的字迹。”

  “你怎得知道这些事?”我听她这般笃定也很不解。绿意见状急急忙忙自怀中拿出了一封皱得极是厉害得书信递了过来,我接过那信对比了信上字迹,“安怀信离开汗庭约莫也有些时日了,这信你为何不曾给我?”

  “安……安公子走时,公主正与可汗闹脾气呢。绿意怕你瞧了安公子得信又……”

  她这辩解很是直白,惹得我“嘶”得倒吸一口冷气,只想将这信往她额上砸去才解气,末了却还是兀自生着闷气:“怕我如何?怕我同他私奔吗?还是怎的?”

  说道后来我将自己都气笑了,恨铁不成钢地笑骂道:“绿意啊绿意,我的好绿意,怎的在你心里我是这样孟浪放荡之人吗?”

  “公主自然不是。”绿意忙道,“可那日公主与安公子同骑之后,草原上皆是闲话。可汗不也是听了闲话这才同公主闹变扭得吗?”

  江彧同我不欢而散,起头确实是吃了我同安怀信的醋,但后头的缘由却跟安怀信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气急一时,却无从解释只得骂道:“你整日里便想着儿女情长之事,若是这信里写得是些要紧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绿意忙道知错,但又很是不解得坚持己见:“奴婢只是想帮公主避避嫌而已……”

  她倒确实是替我避了一次嫌。

  安怀信当日便曾约我去都兰一聚,我确实连信都未曾见到便放了他的鸽子。如今他接着探子密报又一次邀我去都兰一聚。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会他一会。绿意虽很是反对但拗不过我主意已定便也知得壮着胆子同我一道赴往都兰。

  我自长安远赴草原下嫁江彧或是着说是阿史那原时曾途径都兰。我头一次离长安那么远,甫一进都兰城便避开护送的都尉将士拉着绿意偷偷溜出府邸,亦是扮作如今这副胡人男儿模样,大模大样地闯进了清风苑。

  绿意在长安时便陪我初入醉仙楼,也算是见惯了花前月下的风流缱绻,酒肆饮壶得放荡不羁,但当真被我吓到约莫就是闯进清风苑的那一次。

  说来我也未曾想到清风苑瞧着与醉仙楼并无二致,内头确实别有洞天。犹记得那日我兴冲冲得拉着绿意闯进清风苑,信手将自府中顺出的银两全丢到了桌上只道“把你们最好的酒给爷端上来”去没成想这上来的酒并不怎么出色,拥上来的美人倒都算得上沉鱼落雁。

  安怀信两次约我见面,都约在了这清风苑内。

  初时我来这,都兰城流光溢彩得声色歌舞险些让我错把此处当做长安,如今我再自汗庭重踏进都兰,却是烽火连天,哀声满地。唯有清风苑立在满眼破败之中依旧有初见时的碧瓦朱甍。

  我见绿意一站在清风苑前便不由自主得往后退,瞧我得眼神也多了几分怯意,她犹豫半晌道:“公主,清风苑这种地方不比醉仙楼,绿意也觉得还是不要进去了罢?”

  “怕什么?”我横她一眼,很是坦然地道,“既然安怀信有意投我所好,那我为何不去?”

  绿意面露难色,嘟哝了什么。她近日很是出格,在我面前也愈发没大没小了些,我又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堪堪安静了下来。

  安怀信约莫已在清风苑等我许久,出乎我意料他竟只是孤身一人前来赴约。红木方桌上搁着一套琉璃杯盏,他一手将杯盏抱在掌心,放在鼻尖细细嗅着,腾腾而上的热气将他硬朗得眉眼都熏出几分霁月清风的模样来。

  他见我来了亦只是堪堪一笑,很是寻常的道:“恭候公主久矣,总算是见着了。”

  “自前些时日汗庭一别,安公子想来已不记得忠信二字了。”我坦然与他对坐,随手捡了杯盏颇是潇洒的饮了一口。未料这酒入口很是清淡,真咽下喉了才觉酒性之烈。我倒是当真未喝过这样烈的酒,当下只觉喉口火辣辣猛地咳了起来。

  安怀信见状笑着举起杯盏,意味深长得同我道:“公主也是好酒之人,应当知道酒性愈是烈便越要细细品尝,人亦是如此。忠信二字就如这琉璃杯,用处不过是让隐隐于市的英雄人物,突得……”

  他神色一沉,握着杯得手倏忽间朝我挥来,我险些以为要被这热酒泼上一脸下意识别过头去。许久才惊魂未定得转回头狠狠盯着他,却见他笑盈盈得将杯盏送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吓一吓安逸久了得凤子龙孙。”

  说罢,他又懒散得支着头,嘴角仍是噙着笑,满眼朦胧得瞧着我:“臣一时冒失,惊着公主了,罪该万死。”

  “我原以为你是想同我算算安怀柔的帐。”我定下心神,不由捏紧了袖子,咬着牙道,“没想到你们安家的亲情竟是比天家还要凉薄三分。我赐安怀柔三尺白绫,你这个做哥哥的见了杀妹之人却这般无动于衷。”

  “她身为可汗妾室,私通铁勒零本就该死。”安怀信挑眉,故作不解得眯起眼望着我,“公主莫不是不知此事?”

  我心道安怀柔与铁勒零之事果真是与安庆国脱不了干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得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着安公子应当是个正人君子,如何会舍得将自己的亲妹妹当做棋子,用罢则弃。如今看到倒是我一开始边看走了眼。”

  “公主的确是看走了眼。”安怀信坦然直起身向后微仰应道,“若不是看走了眼如何敢带着个见了血便只会喊晦气得婢女只身赴我这个乱臣贼子之约。”

  这话的威胁,我听出了九分。当先便迎着安怀信似笑非笑得眸子不由冷下脸来。这四周静的出奇,留神去听尚能听出苑外铁蹄踏地之声,方才入清风苑时苑内还是笙歌鼎沸,只我同他交谈这片刻成了一出活生生得瓮中捉鳖。

  我暗道不好却故作淡定地柔声道:“我想安公子还没有不择手段到要和两个弱女子过不去的地步罢?”

  安怀信大笑两声,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他猛地站起身凑得离我极近,扑面而来地酒味让我不由躲了躲。他见我这反应先是一愣,旋即道:“公主果真不会看人。”

  “我不仅会同弱女子作对,即便是身怀六甲的女子,只要能为我所用,我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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