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返人间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仿佛来自远古的一缕哀歌，又好像有人在耳边絮语，讲述一则不能被遗忘的故事，这些声音从无到有，如细碎浪潮拍打沙滩，唤醒了躺在黑暗中无知无觉的灵魂。
秦雨微动动睫毛，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乳白色的天花板，一盏灯挂在视线中央，她定定神，慢慢坐起身来，四下张望。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四下收拾得很整洁，舒适柔软的大床摆在正中，而她正坐在床上。
她看向左手边，墨绿色的单人沙发放在不远处，上面搭着两件衣服，再过去些是一扇半开的推拉门，能看到里面挂满了衣服，应该是衣帽间。
旁边墙壁上是一扇关起来的窗户，窗帘没拉，日光从玻璃透入房中，照亮了周围一切。
她转头看向右边，只见厚实的窗帘低垂，遮住了一整面墙壁，近处的床头柜上放着两本书，还有一个合起来的文件夹。
她再看向床尾那方，床尾凳上放了两个抱枕，对面墙上，液晶电视和矮柜各归其位。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一丝响动，也听不到外面房间里有什么声音，似乎家里没有第二个人了。
记忆在脑中流动，此前不可思议的经历告诉她：她回来了，以照片上那个秦雨微的身份重生了！
所以，这里就是另一个秦雨微的家吗？
这么想着，秦雨微下了床，准备走出房间一探究竟，刚迈开脚步，左脚就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地上摆放着一个小碳炉，薪火早已燃尽，全无温度，只有几块细碎的炭屑还留在当中，显示出被使用过的痕迹。
看着这东西，秦雨微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赶紧抬起头，往四下里迅速看去，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房间所有门窗都严严实实地关着，而秦雨微的床边放着一个炭炉，这难道是……烧炭？
照片上那个秦雨微是烧炭自杀的？
她明明拿到了哥哥的特权，可以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又自杀了？
怎么会……
刚想到这里，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秦雨微突然感觉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赶紧冲到窗户旁边，一把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跟着又冲到那整面墙的落地窗帘跟前，把窗帘完全拉开——
耀眼的光芒立刻喷涌而入，像滚滚云层被阳光劈开。秦雨微眯着眼睛，迎向窗帘后的风景。
原来窗帘外边是卧室的阳台，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光洁透亮，秦雨微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深深呼吸着清爽微凉的空气。
正当夕阳西下的时刻，城市天空上，一轮红日摇摇欲坠，天边彤云漫卷，金光四射，更远的地方，靛蓝色的夜幕已开始登场，不甘寂寞的华灯也悄然绽放。
秦雨微深吸口气，举目四望，只见自己立身城市中的一幢高楼上，大片繁华都市尽收眼底，高低错落的建筑在她脚下矗立，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并行有序。远处，一弯碧水悠悠而过，再远一些的地方，温柔迤逦的山岭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
秦雨微的目光缓缓移动着，心中思潮起伏，百感交集。她仿佛只是睡了一觉，一切依然熟悉而亲切，同时又有几分再世为人的陌生感。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并未感到害怕，那一场奇异的经历洗去了压在她身上的畏惧和踯躅，让她变得更勇敢，更果断了。
现在，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并在表象上成为另一个人的事实。
她的目光从城市繁华的街景上移过，分辨这些场景的归属和位置，她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走远，如今她所身处的依然是长宁市，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不错，是长宁市！
虽然她此刻站立的位置不同，从她眼中看出去的城市风景便自然跟她在过去家中看到的不同，但她已辨认出了许多熟悉的地标性建筑，分清了好几条纵横交错的道路通向何方，她能确定这里就是长宁市，是她此前一直生活着的家乡！
太好了……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原来另一个秦雨微也是长宁市人，她们竟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座城市中，她不必在成为对方后背井离乡，完全重头开始，这无异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秦雨微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块阴影上，由于夜色的步步进逼，那里已经变得暗淡，只能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但秦雨微依然认得：那是鹜归山。
鹜归山是长宁市西郊的一片山岭，山下便是长宁大学本部所在地，哥哥在那里工作，她也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
想到秦雷，秦雨微心里难免有些沉重起来，她长叹口气，收回思绪，注意力又回到当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秦雨微所住的房子，她卧室之外是什么情况，自己仍然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赶紧回到卧室，关好阳台的门，看一眼床边那个静默的小炭炉，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秦雨微真是在烧炭自杀吗？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咚，咚。
刚想到这里，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秦雨微浑身一震，赶紧跑出卧室，奔向大门。
咚，咚。
“开门！”
谁？！
秦雨微下意识地想问，话到嘴边又赶紧吞回去，这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还不知道这个“秦雨微”到底什么性格，什么作风，来的又会是什么人，还是别张嘴乱答应的好。
“快开门，我知道你醒了！”
门外的声音喊起来，带着几分压抑的焦急，秦雨微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来：这……这不是那个助手的声音吗？！
没错，是他，陆国风！
因为此前陆国风说话不多，两人也不熟，秦雨微只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多听两句，熟悉感一下就变成了确信。
扑到大门上，秦雨微透过猫眼往外一看，果然看到梦魇之地配给她的助手陆国风正站在大门口，皱着眉头，神色带有几分焦急。
“来了来了。”
秦雨微手忙脚乱地打开大门，陆国风一头撞了进来，反手把门关好，上下打量她，劈头就问：“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什么？”
“快穿衣服梳头，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
他往屋里走去，很快把各个房间都溜了一圈，然后朝空置的次卧室一指，说：“以后我就住这间，回头我自己收拾，你赶快准备出门。”
出什么门？自己要去哪里？
还有，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有人要来”，谁要来？
秦雨微给他这效率弄得有点儿懵，站在客厅里发愣，陆国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主卧室门口，道：“你还没睡醒吗？矗在这儿干嘛呢？赶快换衣服去，准备出门！”
“啊？我……我这就去！”
秦雨微吓了一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松垮垮的绒布睡衣，赶紧夹着尾巴就朝卧室跑。她脑中塞满了疑问，但看陆国风怒气冲冲的样子，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先按他说的办吧。
陆国风还是嫌她动作慢，跟到卧室门口，继续道：“我可是掐着时间上来的，按计划你十分钟前就醒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收拾完毕，结果呢？你不但什么都没做，连开个门都磨磨蹭蹭的，难道你还在梦游吗？你知道这十分钟有多宝贵吗？”
秦雨微一边听陆国风训话，一边扎进衣帽间，随手抓两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跟着草草理了下头发，洗脸化妆什么的是没空了，还好这个秦雨微本就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女，素颜一点不跌份儿，否则今天就耽误大了。
跟打仗一样在卧室里折腾了两圈，秦雨微冲回客厅，见陆国风神色严肃，盯着紧闭的大门，低声道：“你起来晚了，我本想用这十分钟跟你介绍下这里的基本情况，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一分钟内朱善平就会敲门，你做好应对。”
“什么应对？”秦雨微头都大了，胸膛里砰砰乱跳，连声问：“朱善平是谁？他来干嘛？”
“朱善平是这个秦雨微的朋友，他来约你吃晚饭，这是你们前几天就定下的安排。”
“……男朋友？”
秦雨微忍不住问，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是要那种关系。
“不，只是普通朋友。”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松口气，又问：“他们要去哪里吃饭，会谈什么事情吗？我需要准备什么？我对她的情况一点儿不清楚，他如果谈到什么让我露馅的话题怎么办？我接不上话的，另外我跟你说，这个秦雨微的卧室里有一个炭炉……”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没时间了！”
陆国风锋锐透彻的目光牢牢锁在大门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只能提醒你四个字：随机应变！”
叮咚——
话音刚落，大门上传来了悦耳的门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