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善平
叮咚——
铃声回荡，秦雨微和陆国风彼此对视一眼，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去开门的时候，陆国风已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门前。
深吸口气，秦雨微告诉自己镇定，镇定，没什么的，朱善平……朱先生是吧？既然他是这个秦雨微的朋友，那他应该就不会对秦雨微，也就是对现在的自己有什么恶意，没什么好怕的。
深吸口气，她将手放在门锁上，轻轻一扭，打开大门。
“啊，你来了。”
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秦雨微朝站在门口的男人打个招呼。
门外的男人也朝她笑笑，“雨微，感冒好些了吗？”
“啊？”秦雨微一愣，赶紧点头：“好多了，好多了，请进吧。”
“嗯。”
朱善平一点头，大大方方走了进来，看来他和这个秦雨微真是挺熟悉的朋友了。
秦雨微走在他前面，一面招呼他坐，一面偷眼打量对方。
朱善平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端正俊朗，配上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短短的头发，很有男子气概。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穿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手上拎着一个品质靠谱的公文包。
从形象上看，这人既不刻板老成，也没有年轻人常见的轻飘飞扬，这让秦雨微无从猜测他的工作性质和为人处世的性格，只能小心应对着。
“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哎呀，不用客气，坐几分钟就该出门了。”
朱善平笑笑，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陆国风，有礼貌地问：“哟，家里有客人啊，不知这位是……您怎么称呼？”
“我叫陆国风，雨微的表弟，来长宁市工作，暂时借住表姐家几天。”
陆国风伸出手，和朱善平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哦？此前可没听雨微提过，原来她还有这么一位出色的表弟啊。欢迎欢迎，咱们长宁可是区域经济龙头，最欢迎的就是各地英才，不知陆先生在哪里高就？”
“跟朋友一起搞了个小公司，还在创业阶段，就不献丑了。”
陆国风回答得很有技巧，不着痕迹地挡下朱善平进一步的打探。
“创业好啊，大有前途，就是难免辛苦一些。”
“没关系，年轻人怕辛苦的话，那可干不成事情。”
“嗯，嗯，好。”
陆国风答得滴水不漏，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
寒暄几句，朱善平转头朝秦雨微道：“雨微啊，陆先生应该也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就当认识新朋友，小聚一下。”
“啊，好……”
秦雨微心里当然巴不得陆国风一起，有他在，自己露馅穿帮的可能性怎么都要低一些，谁知她话还没出口，已被陆国风打断了。
“不了，你们去吧，我约了朋友今晚上要跟投资方的老大吃饭，谈一个重点项目。”
秦雨微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这……这个助手怎么回事？不但不帮自己圆场，还要拆台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了，你们谈项目更重要，咱们改天再约，反正我跟你表姐是老朋友了，回头时间地点你们定，我准时赴约。”
朱善平看来是个爽快人，说话办事一点儿也不扭捏，听见陆国风已有安排，便没有再劝的意思。
秦雨微却暗叫不好，心里把陆国风骂了十八遍，连带梦魇之地那位不知名的上司也被她问候到家——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有机会跟自己一起去，防止自己穿帮露馅，偏偏给推了，丢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七上八下的忐忑中，秦雨微眼睁睁看着朱善平喝了半杯水，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然后瞅一眼手腕上的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门吧，这会儿晚高峰还没过，一路堵过去正合适。
“嗯，走吧。”
秦雨微嫣然一笑，硬着头皮跟在朱善平身后，临出门前，她回头怨恨地看了陆国风一眼，陆国风朝她挥挥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指了指屏幕。
嗯？
秦雨微一愣，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注意手机的消息吗？
他是不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提点自己？
想到这里，她悄悄将手伸进拎包——当然，是另一个秦雨微的包，果然在包里摸到了一个手机，心里稍微有了点儿底气。
下行的电梯里，朱善平一时没说话，秦雨微也没说，只偷眼观察他，只见他悄悄打了个哈欠，跟着揉了揉眉心。
累了？
秦雨微心里一动，但本着不主动挑起话题，以防穿帮的原则，忍住了没有说话。
两人一路坐到地下停车场，朱善平带她来到自己的车旁边，拉开门坐上了驾驶座，秦雨微稍一犹豫，钻进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
她注意到，朱善平的车是一辆高大的suv，比常见的那些时髦款式更硬派一些，像一个肌肉勃发、刚健有力的战士。这让她回想起方才所见的朱善平手腕上的手表，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著名的高端户外品牌，除开日常使用外，在野外或某些特殊条件下有更为出色的表现和适应性，比那些高贵矜持的商务表更结实耐用。
这两点似乎都说明……朱善平并不仅仅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商务人士，他身上还有一种冒险精神，他所从事的职业和他所处的环境，或许都比普通人的更外放，也更具有挑战性。
这让秦雨微越发谨慎起来，浑身紧绷地靠在椅背上，丝毫不敢乱说乱动。
“嘿，想什么呢？”
车缓缓驶出了小区，拐上大道，见秦雨微一直没说话，朱善平打破沉默。
“啊，没……”秦雨微赶紧回答：“就想今晚吃什么。”
“还用想？定的是唐翠楼，粤菜，难不成你要临时变卦？”
唐翠楼……
听到这三个字，秦雨微有一瞬间的失神。
——晚饭我们出去吃粤菜，就上次那家唐翠楼，怎么样？
这是秦雷在失踪的那天早上，临出门前对自己说的话。
这也是他们兄妹俩间最后的对话。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唐翠楼，那一顿没能成功赴约的晚饭，包括“唐翠楼”这三个字，都仿佛都成了她心上的一根刺，让她想起杳无音讯的亲人，让她从骨头里隐隐作痛。
现在，重回人间的她，第一餐竟也是在唐翠楼，真是太巧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车行驶在傍晚的夕照里，晨昏交接，日夜轮替，暮色一点点合拢，路两旁的路灯次第点亮，繁华的长宁市夜上浓妆，展现出了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艳风情。
朱善平一边开车，一边和秦雨微闲聊，两人的话题是即将上映的新电影和这几天的社会新闻，这些都难不倒秦雨微，应答流畅。
她心里暗松口气，如此看来，自己从梦魇之地回归，再世为人这件事，基本不存在什么时间上的跳跃，不像此前有三天的空白期，否则……万一在这个空白期里发生什么大事自己却一无所知的话，那就太尴尬了。
她脸上尽力保持着放松的微笑，和朱善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多时，两人经过一处正在修建中的大厦，朱善平往窗外看了一眼，看着那幢高高矗立在路旁不远处，被脚手架和塔吊包围起来的建筑轮廓，似乎心有所感，提起了一件刚刚发生的“大新闻”。
——偶像巨星齐悦林，在今天中午的公演中遭遇舞台背景板垮塌的意外，身受重伤。
这条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新闻，几乎洗劫了所有门户网站和自媒体的头条，各路记者蜂拥而至，去舞台现场、去医院、去齐悦林的公司……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窝蜂都盼着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原来齐悦林的事就发生在今天中午啊……自己看到的果然是“现场直播”。
秦雨微感觉胸膛里怦怦乱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里有鬼吧，虽然齐悦林受伤的事不是她干的，但作为旁观了全程的人，她多少有一种身为“共犯”的不安感。
最起码，她算个包庇犯吧——对于在梦魇之地经历的种种不可思议，不用谁警告她，她也知道绝不能轻易对人讲。
就像哥哥一直瞒着她一样。
“……齐悦林现在怎么样了？我没看最新消息。”
“肯定在长宁医院抢救呢，也不知道手术做完了没有。”朱善平耸耸肩，“他中午演出是在隔壁的虞山市，那边条件比长宁差一点，听说在虞山二院紧急处理后已经转到长宁来了。”
“转院？”
“是啊，我刚瞟了一眼头条推送，说是被一根钢筋贯通了身体，位置不太好，有点凶险……”
是吗？
秦雨微暗暗吃惊，她没想到齐悦林此刻就在长宁，就在这座城市里，或许……正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生死未卜的挑战。
梦魇之地的那个男人说齐悦林不会死，所以……手术应该会成功吧。
嗡嗡。
突然，手机发出两声轻颤，酥酥麻麻的震动传到秦雨微手心里，她赶紧将手一翻，看向手机亮起来的屏幕。
刚上车不久，她就把手机从提包里拿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掌中，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实话，对于这趟出门，她心里多少是有一点怕的——天眼看着就黑了，这个朱善平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自己和他孤男寡女地出门吃饭……万一吃饭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呢？万一朱善平有什么别的念头，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怪她疑神疑鬼，实在是身份转换得太快，变动来得太过剧烈，她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临行前，陆国风那个动作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盼着陆国风的电话或信息赶紧过来，给她多一点的帮助和提示。
现在，消息终于来了，秦雨微感觉自己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