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沉一梦
“可不是吗？！”
秦雨微转过身，摊开双手，连声道：“你想一想，陈扬跟她感情明明一直很好，为什么还要和她说分手呢？很明显，是陈扬他爸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个地产大佬看不上明雅的小康家庭背景，不允许明雅进他们陈家大门，这都明摆着的，不是吗？！要说陈扬没在他爸面前争取过，从来没为明雅说过一句好话，我还真不信，但现在的情况就是陈扬争不过他爸，只能低头认输，于是才来跟明雅分手，这种情况下……光劝回陈扬有什么用？”
她越说越平静不下来，只觉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嘴里也口干舌燥，于是将头发一挽，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才长出口气，接着往下讲。
“你看明雅的许愿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陈扬的父亲，而他父亲才是这件事的关键。就算她愿望实现，陈扬回心转意，他俩结婚了，公公陈俊能满意她这个儿媳妇吗？到时候她丢了工作，没有朋友，跟个宠物似的圈在家里，什么都要仰仗陈家施舍，只会更让人看不起她。再过一年半载，如果陈俊哪天不开心了又把陈扬训一顿，甚至直接下令叫明雅卷包袱走人，她该怎么办？”
“唉……”
陆国风叹口气，这局面……真的很不好处置，并且超出他们的能力权限之外，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黎明雅犯傻，不管从哪一条路走出去，最后都撞个头破血流吗？
合上电脑屏幕，陆国风暂时不去看那些让秦雨微难为的字句，靠在沙发椅背上思索着。
片刻后，他问：“对了，这个黎明雅是干什么的？做什么工作？如果她在愿望成真后辞了职，对她有多大损失？”
“损失大了去了！”
听陆国风问到这个关键问题，秦雨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深深呼吸，然后抬头长叹，只觉心里有千万句骂人的话，都不知该捡哪句来开炮。
“明雅是长宁医院的医师，这可是长宁医院，把半个国家的医院全捆到一起搞排名，都铁定排第一的长宁医院啊。这地方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去的，她当初绝对是实力运气双双爆了棚，祖坟冒青烟了才挤进去——不但得平时学得扎实，考试还要超水平发挥，再加那次运气真的特别特别好，排她前面的那个人家里临时出点儿状况，只能退出，于是馅饼砸到了她头上。到现在，其他比她学历更高，经验更丰富的人都还在外边排队呢！这么好的工作，别人打破头都进不去，她怎么能为了一个陈俊，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长宁医院？”陆国风一怔，又问：“之前那个偶像明星，就是才被我们清理过的那个……叫齐悦林吧，他不就是在长宁医院抢救吗？”
“啊，对，我听朱善平说过他在那里动手术，但明雅有没有参与对他的救治，我就不清楚了。”
“嗯……”陆国风点点头，想了想道：“确实是很好的工作，不容易，她如果真丢了这个位置，那是再回不去了，后面起码十几个人排着队接她的班，可别犯糊涂。”
“可不是吗？其实我从来不觉得明雅是个冲动的，或者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女人，她工作一直都做得不错，大概这次真的是陈扬给她打击太大，打得她脑子迷糊，整个人都不清醒了，所以她许愿的内容才……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只能等了吗？等这个愿望实现或者不实现，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只能等。”
陆国风摇头，看着她的目光里透出无奈，“我们无法干涉愿望的实现，也无法提前得知它到底会不会实现。”
“那……”秦雨微不死心，走到茶几对面，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和陆国风的双眼对视，缓缓道：“那我能提前问一下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明雅的愿望实现了，却又不想完成许诺的报酬，我们给她的惩罚会是什么？”
陆国风也看着秦雨微的眼睛，那里边倒映着自己的脸，与她瞳孔中翻涌的焦急融合在一起，像两簇阴燃着的火焰。
“不知道。在她成为被清理的对象前，我也不知道她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陆国风也不知道……
秦雨微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再慢慢将这口气吐出来，感觉心里那块儿石头压得更紧了。
不行。
不知道。
陆国风连续几个回答都是负面的，秦雨微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现在只能等了……
她脑海中又出现了黎明雅的身影，迟缓的步伐，灰败的脸色，失魂落魄的双眼，在自己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
这晚上剩下的时间里，秦雨微的状态都不太好。上任新工作的第一天是跌宕起伏的，上午刚刚清理了郑威，有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满足和成就感，然而，顺利完成工作的喜悦很快被黎明雅的出现打破了，对朋友的担忧和焦虑占据了秦雨微大半的意识。
看她这样，陆国风也不太放心，劝她早点休息，于是秦雨微去泡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午夜过后才迷糊睡着了。
从原本家里拿来的手机就放在她枕头边，在她入睡后不久，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一条信息出现在上边。
——我知道你没有死。
秦雨微睡着了，对这条信息的出现无知无觉。
……
梦境沉沉，秦雨微在黑暗中缓缓游弋，她看到自己往下坠落，轻轻落在了一片漆黑世界的中央。
脚下踩着不软不硬的地面，她向四周看去，双眼渐渐适应黑暗。
这是……在做梦吗？
自己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这时，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又见面了，秦雨微。”
谁？！
秦雨微一惊，立刻转头看去，发现那个在梦魇之地见过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是你？”
是他，秦雨微绝不会忘记，这个被包括陆国风在内的所有祈愿清道夫尊称为“主人”的男人。
他出现在失去记忆的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你已经死了，现在给你一份新工作。
就是他，让自己重生在现在这个秦雨微身上，然后为他们工作。
“是我，我来看看你。”
男人在她面前不远处站住，朝她微微一笑。
秦雨微心里不由得一跳，这人实在很好看，好看得不真实，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又给这份不真实平添了几分诚恳的亲切感，仿佛一根丝线，悄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
秦雨微一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周围还是方才那样的黑暗，隐隐可以看到一些陈设的轮廓在远处若有若无地沉浮。
他说来看看自己，什么意思？
这是……领导检查工作吗？
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秦雨微问：“我在做梦？”
“是的，你睡着了，我就进入你的梦境中见你。”
“啊……还以为你们不搞托梦这一套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第一天的工作情况陆国风已经告诉我了，不错，你如果有什么想问我的问题，可以现在问。”
“我……”秦雨微想问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问起，鬼使神差的，她嘴里蹦出一句：“我今天去看了原本的房子……”
“嗯，我知道，有什么发现吗？”
“有，但是……我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你是说你朋友黎明雅的事？”
“嗯，我有点担心她。”
“尽力而为，然后顺其自然。”
这男人说话似乎有点玄妙，他并没有给什么具体的答案，但秦雨微却感觉心底那份不安一点一点地镇定了下来，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吧。
如今这情况，除了观察和等待，然后尽全力去帮助黎明雅之外，自己这个朋友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她……”看着这男人冷静淡然的神色，秦雨微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想她丢了工作，长宁医院的工作才是她真正稳妥的依靠，她不该因为失去了陈扬的爱情就迷失自己，甚至做一些对人生不负责任的决定。”
“嗯。”男人点点头，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很矛盾，我既不希望以后去清理她，又希望她能跟陈扬好好在一起，但是……但这本身就是冲突的，她要和陈扬在一起，就得丢掉工作，她如果既要和陈扬在一起又要继续工作，那我就要去惩罚她，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男人沉默片刻，缓缓道：“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你把它想得太严重了，两难的局面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多得超乎你想象。”
“可是……”
秦雨微不甘地皱起眉头，想反驳他的说法，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找不到半点儿能够支撑自己的话语。
男人看着她，接着道：“很多事情不由你决定，连我也决定不了，这里面的规则太过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只能做好分内的职责。”
“规则？你既然说到规则，我就想问问你，这些规则到底是由谁决定的？比如一个愿望会不会被实现，谁来决定呢？内容很荒诞的愿望难道也能被实现吗？许愿之人的性格、言行、身份地位、信仰等等，对他们的愿望能否实现会有影响吗？还有……对那些违了约的人，你是怎么决定惩罚方式的？这个惩罚到底有多大，要清理到什么地步，有什么可以遵循的规则和量化的标准吗？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后会知道的。”男人又笑了笑，一句话就把她的问题堵了回去。
“我……”
秦雨微没说完的问题都折在了肚子里，她知道这些事情再问也问不出答案了，至少现在这男人还不会告诉她。但她又不甘心就此结束对话，太多问题，太多情感在她脑中横冲直撞，这短短两天仿佛像两年那样漫长，她一辈子未曾经历过的种种不可思议，都在这两天中轮番上演。
她呆了片刻，将话锋一转，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叫你‘喂’吧？他们叫你主人，我可叫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