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社会社会
毕业季暑假的日子像是嚼烂了的口香糖，放在嘴里味同嚼蜡，吐出来捏在手里又像是扯不断的皮筋，又臭又长。
七月的午后一切都是蔫蔫的，窗外的香樟树被毒辣辣的骄阳烤蔫了，小区里的流浪狗也半死不活地瘫坐在阴凉处无力地吐着舌头。
在这个万物俱蔫的夏天，有什么比游戏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呢？然而景然蔫在床上仿佛断了气一样，桌上的电脑黑着屏幕，蔫了。
的确有比打游戏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停电。当然这是气得热血沸腾。
景然快疯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供电局居然敢断凤凰小区的电，还打着用电高峰，节能环保的美名。自己这个偏执的节能主义有说什么吗？你们怎么不断隔壁天龙小区的电？虽然明白的人都知道水阳市市长的别墅在里面，而且作为水阳市最高档的别墅区，里面住的都是达官贵族。可是自己身为共产主义的接班人，祖国未来的希望难道自己地位就比他们低吗？万恶的等级制度，总有一天自己要把共产主义的红旗插满整个供电局。
至于为什么不去网吧上网，景然不敢啊。
自己的叔叔就是水阳市最大的连锁网吧——水阳网吧的老板，而且他还几乎和所有水阳市网吧的老板有着不错的私交。自己前脚刚进网吧，后脚自己的母上大人就怒发冲冠地提着棒子杀了进来。
景然总是郁闷地想着一个深刻的人生问题——自己的亲戚怎么就这么坑人呢？舅舅坑外甥，叔叔坑侄子。唉，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景然嘴里默念起帮助自己挺过魔鬼般初中三年的咒语。
“节能主义好，节能主义好好，节能主义好好好……”手机铃响了起来，是周琪琪，有点不想接她电话，不过一想到会被她短信轰炸，景然就不得不按下了接听键。
“我哪里是天才，我只不过是把别人打电话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对面沉默了一会，把电话挂断了。
“节能主义好，节能主义好好，节能主义好好好……”
“我哪里是蠢才，我只不过是把别人学习的时间都用来打电话。”
嘟嘟嘟，电话断了。
“节能主义好，节能主义好好，节能主义好好好……”
“我哪里，”
“啊啊啊——”
景然差点被这声尖叫吓得把手机从三楼丢下去。
“是景然吗，之前打了两次似乎按错号码了，打到精神病院去了。”
指桑骂槐啊，还没等景然反击，周琪琪又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景然，之前班群里说好要在今天晚上毕业团聚的，别忘了，我还特地请了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是景然班的同学给张斌起的外号，因为他上课总是用兰花指握粉笔，显得娘里娘气，所以被戏称为东方不败。
“你请他干什么？”
“浓浓师生情啊，不说了，我要去练琴了，之前那个精神病真奇葩！”
嘟嘟嘟。
“喂！hello?莫西莫西？别挂呀！”
这真是。
景然的节能记录在今天被终结了。
当天晚上，景然穿着印有“正义”字样的中二短衬衫，如同雕塑般地站在天上人间ktv的门口。景然刚刚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由于之前家里停电，没充电的手机在不久的刚才自动关机了，自己完全不知道可爱的同学们定的是哪个包厢，只能像个傻逼一样站在大门口。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时不时地有些带着小孩出来散步的老人指着景然说，“看到没，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下场，年纪轻轻就出来当保安。”
景然嘴角抽搐着，自己堂堂一高高材生竟然被当作保安。
正当景然黯然忧伤时，背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景然你在干嘛，聚会都开始很久了。”
景然回过头，是周琪琪，终于有人发现自己这只孤苦伶仃的流浪猫了。
“亲人啊，周琪琪，女神，公主，天才！”
景然激动地一股脑把自己能想到的赞美之词都送给了她。
“我哪里是是天才，我只不过是把别人当保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周琪琪露出狡黠的眼神说道。
“我，”景然无语。感情这位大小姐早就注意到自己等在门口了，还听到了路人的嘲讽。
“哈哈！我手机没电了，不知道你们包厢在哪，之前的细节不要在意，走唱歌去。”景然尴尬地转移话题。
周琪琪灿然一笑，转身向ktv里走去。
景然跟着周琪琪走到了最里间的一间包厢。即便景然没有来过几次ktv，也知道这个位置的包间往往是最贵的。之前看群里通知，这次班聚的费用似乎都是班长赞助的，看来这位班长好像真的是大小姐。
不过，平日里也没见她戴黄金表、黄金链、钻石戒啊。
如果，周琪琪知道此时景然心中的想法，只会吐槽，老哥，你是不是对富人有什么偏见啊？
推开厚实的隔音门，包间里顿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唱得是真难听，怎么了，不是班聚吗，怎么搞得跟送葬一样？话说，东方不败还在这呢，人家不要面子吗？
咦？景然左看右看，还特地俯下身看了看桌子下面，人呢？
景然走到正用手遮住嘴巴的周琪琪面前，一脸平静地说，“班长，我最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周琪琪一脸真挚地回答：“没有啊，像我这么在意你的人，你怎么会舍得做对不起的事呢？”
敢情还在为那天傍晚的事耿耿于怀，但也不用想出这么损的招吧，社会社会！
周琪琪似乎是看出了景然心里的想法，恢复成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吧，我是想最后再把我们全班聚一回，毕竟以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很少有机会再见面了。我要是不说张老师会来的话，你一定不会来吧？”
说完，她就直楞楞地盯着景然。
景然错开她的眼神，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总以为一个人能活的很好，把别人当空气，要不然就是说些气人的话”，似乎是想起了景然初中三年给自己这个班长带来的麻烦，周琪琪气鼓鼓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班委的身份必须要和我们几个班委商量事情，估计你也把我，我们当空气吧？”
想要转移周琪琪的质问，景然故作轻松地说，“初中毕业没什么大不了，大家不都还是在这座城市里读高中吗？以后想聚就聚。”
“就知道转移话题”，周琪琪不满地咕哝着，随后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这不一样。一样东西放在你身边，和放在别处是不一样的。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它很亲近我，每次看到我，就会立马跑过来蹭我的脚撒娇。但有段时间，我生了场重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回来后，它再也不跑来蹭我的脚了。我一赌气，就把它送到外婆家，也没有人管它，给它喂吃的。它总是跑到外面自己找吃的，后来有一天，它被一辆车给轧死了，我知道后哭了很久。事后我想明白了，它或许是变了，但我也变了，出院后的我变得冷漠，爱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它不喜欢这样的我，才会不再亲近我的。”
周琪琪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大家都会变的，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很陌生，就像那句歌词‘最熟悉的陌生人’。”
景然内心被周琪琪的话触动了，他从来没有觉得毕业后的同学会成为陌生人，或许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与他们再次相见后的情景。
“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你很在意我？”
“没正经。”周琪琪没好气地说。
“你看，我们这还不是没变吗？我依然说着很气人的话啊。”景然微笑地看着周琪琪。
“不过，你可别指望我蹭你的脚，话说你没脚气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周琪琪没有反驳，反而抬起头看着景然眼睛，她的眼眸不再混浊，反而明澈，熠熠生辉。
景然这次没有错开她的眼睛，两人相互对视着。
周琪琪轻轻地说：“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