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共谋
经过一段时日的朝夕相处，阿四逐渐取得了洪熙官的信任，这日夜里，两人正相谈甚欢之时，阿四以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明”字。
洪熙官会意，却叹息着摇了摇头：“我早知你有此志，但……哎……谈何容易啊……”
阿四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晚辈知道，洪公这些年来一直在跟着师傅从事反清复明的活动，但是屡战屡败，直到蔡师傅过世之后，洪公才洗手收山，隐居此地。不光洪公与蔡师傅的反清复明运动失败，这些年来，天地会，沐王府，白莲教，台湾郑家，多少人从事反清复明屡屡失败，洪公可知道其原因所在吗？”
洪熙官狐疑地看着阿四，一副你一个小毛孩子懂什么的态度，但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好奇，想要听听他到底有何高见。
阿四早就看出了他所疑惑的问题，故而朗声笑道：“朝代更迭是必然的，当年汉唐如此强盛，最后不也是被时间掩埋进了黄土中。世人所怀念故国，是因为故国是我们汉人的正统，故国有故国值得我们称颂的地方，但故国同样也存在着他致命的问题。比如无休止的党争，比如大官僚，乡绅，皇亲国戚大搞土地兼并，盘剥农民等等。南明的几个政权，说实话不是没有人才，反而是人才辈出，如果这些人能团结一致，将首要目标对准抗敌，而不是纠结于内部权力斗争，那么南明再续上几百年的性命，其实是不成问题的。可你看看，天地会与沐王府见面就掐，根本谈不上什么团结一致，这会台湾郑家势力被鞑子皇帝康熙连根拔了，天地会倒落得个群龙无首了。”
洪熙官是个聪明人，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沐王府久居云南，支持的是南明永历帝，也就是桂王朱由榔，但当时桂王一派被清军逼到了缅甸，缅甸王欺软怕硬，临阵倒戈，使得永历皇帝在缅甸落入了清军之手，而从朱元璋时代就世代镇守在云南的沐王府，最后一代黔国公沐天波为护主在缅甸战死，沐家世代忠良就这样灰飞烟灭，可惜至极。
而天地会则是与台湾郑家同枝，拥立的是隆武帝唐王朱聿键，天地会不承认桂王帝位的合法性，沐王府也不承认唐王一系，每每提及隆武天子，沐王府称“唐王”而不称陛下，在沐王府眼里，真命天子只有桂王一系。
都生死存亡到这个份儿上了，南明势力内部还因为谁是正统而争个你死我活，其实这就好比是鸦片战争时期的清政府，英法联军都要兵临城下了，清政府考虑的不是谁去迎敌，谁去造坚船利炮，而是英国人法国人一定要给清朝的皇帝下跪。
封建王朝的统治阶级，头脑就是一根筋，你没法用现代人的观点，去唏嘘他们，没有用的，不过要是想造反，煽动群众，总要找一个理由，你不拿反清复明当幌子，是不会有人民群众跟着你起事的。
阿四见洪熙官久久不做声，便知道他是在权衡利弊，毕竟如今鞑子的统治已经根深蒂固，能一呼百应，有威望的前朝遗老，死的死亡的亡，尤其是明郑降清以后，已经没有人再能撑得起这杆大旗了。
阿四试探问道：“洪公是在思量，现在即便是起事，也群龙无首了吧？”
洪熙官抬眼，看着阿四，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明郑倒台了之后，就更没有人，能指挥得动这各方鱼龙混杂的势力了。”
阿四决定给洪熙官一颗定心丸吃：“那洪公难道不想问问，我是谁吗？”
洪熙官双眼一亮：“你是……？”
阿四朗声大笑道：“我与我几个兄弟，如今分别在江浙，福建与广东三地行事，为的就是团结各方势力，重振反清复明的大业。实不相瞒，我兄弟几人乃是前朝内阁次辅徐光启的后人，我兄弟在江浙一带，就是在寻得朱三太子的下落。无论是唐王系也好，还是桂王系也罢，他们终究是藩王，敌不过朱三太子的正统，只要朱三太子一出，一呼百应，天下人自会响应。”
洪熙官听罢，立马起身，朝着阿四行了一个大礼：“原来是次辅大人之后，怪不得如此青年才俊，在下佩服，佩服不已，只是你们那么确定，朱三太子真的还活在这世上吗？毕竟虚假的传言迭起，当年在南京，不是有人假冒太子，被杀了吗？”
阿四一边扶起洪熙官，一边毫不掩饰地自信道：“我有确切消息，朱三太子依然活在这世上。”
实则阿四能这么自信，是因为他有后世史料的外挂啊，历史上的朱三太子，其实并不是什么朱三太子，而是崇祯皇帝第五子朱慈焕，于康熙四十七年在浙江余姚被捕杀的，现在还不到康熙四十七年，所以他们兄弟几个必须争分夺秒，在朝廷发现朱三太子的下落之前，将其找到，而那个戚家军后人叶姑娘，就是奉命在暗中守护朱三太子的暗卫之一，只不过朱慈焕现在已经融入了市井的生活，隐姓埋名不需要再让人保护了，也不希望有人再打搅他的生活，叶姑娘这才被赶了出来。
洪熙官听着阿四的这番话，思虑片刻道：“如果真能找到朱三太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小兄弟希望老夫做什么呢？”
阿四嘴角轻拂：“洪公当然是自有洪公的妙处！以洪公在广东武林界的地位，自然是元老级的人物，如今天地会群龙无首，正是洪公出山，一呼百应之时，再者洪公的弟兄们，方世玉方世美兄弟，少林十虎，洪公的一众弟子，哪个不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咱们如若想要在广东起事，缺的是一块自己的地盘。”
洪熙官低头沉思道：“确实是如此，想要起事，先要有自己的地盘，才能练兵铸造兵器，我们之前的几次起事，皆因为是借居在寺庙中，被鞑子的八旗军围攻，从而导致失败的，现如今鞑子看的紧，咱们要如何才能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阿四思虑片刻，继而说道：“满人以一隅之地，蛮夷起家，实际上真正的八旗兵力有限，尤其是在南方各省的布防，相对北方来说薄弱的多，鞑子在南方的统治，多是靠的汉人的绿营，而广东绿营之中，实则有很多旧时天地会的弟兄们，他们的立场，其实是很摇摆不定的。我之所以看好广东，是因为广东背靠南洋，连接与马六甲，欧罗巴的贸易路线，咱们在陆路行不通，可以从海上起事，先占据香港诸岛，继而再吞食掉整个广州港，进一步再吞掉整个广东，背靠广东，咱们可以继而吞食掉福建与广西，依靠沐王府的势力，可以打通云贵，不过咱们一旦占据了广东，以鞑子皇帝康熙的性格，必定会与我们死战到底，故而咱们在攻下广东之前，一定要练好水师，备好坚船利炮，你也知道，我祖上次辅大人，就是搞红衣大炮出身的，咱们的军队，必须要配备最先进的欧罗巴火炮，轰的鞑子无力还手。”
洪熙官听罢这话，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好，不过香港一带，那可是海盗横行的地盘，咱们要是想夺下那地方，海盗这一关可是不好过啊。”
阿四反倒不慌不忙：“洪公说的在理，不过洪公可还记得，他郑芝龙当年可就是海盗起家啊，如今盘踞在香港一带的海盗，又有多少不是被鞑子朝廷逼上海的呢？这也是我请洪公出山的原因之二，如若洪公能主理天地会事，以天地会在码头的势力，免不了要与海盗打交道的，到时咱们以何种条件招降海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洪熙官听了这话，此刻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心中已有主意，这后续之事该如何进行下去了，于是便拱手施礼道：“阿四兄弟思虑甚细，想不到阿四兄弟如此年纪轻轻，竟想得比我们历次起事都要周全，相比之下，我们之前那几次造反，简直是以卵击石，太有欠考虑了。阿四兄弟不愧为徐大人之后，徐大人的英名，流芳千古，在下佩服，佩服。”
阿四忙扶住他笑道：“洪公这就是过谦了，以洪公之才能，定能稳住天地会，使分崩离析的天地会团结一致。想想历朝历代，无论是三国也好，还是瓦岗英雄，甚至是前朝太-祖高皇帝起事，往往都是一个队伍中有人善武，有人善谋，洪公在武林中的威望甚高，乃是在下无法企及的，如若洪公不嫌弃，在下甘愿在洪公身边，做一个谋士。”
洪熙官抱拳：“阿四兄弟的武艺，也是颇为精进的，咱们今日就定下此盟约，在关帝爷面前起誓，交个忘年之交怎样？”
阿四爽快应道：“如此甚好！大哥，请受小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