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钩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庄子·《大宗师》
只是身处江湖之人，又何尝不是处在江流湖泊的鱼儿。随时都有可能上钩！
“我虽认得你，却不知你们是唱哪出戏？”子忆满满的怀疑。
“我等并无恶意。”崔羽岩从衣袖热用拿出匕首，轻轻一划子忆身上的丝绸。
徐徐清风吹过，子忆看着雨若，心里错终复杂。再看向他们三人，心里乱得不像样子。
“子忆……”雨若眼眸中流露出倔强道。
明明很想问子忆雨莲的事，却憋在心中。子忆是，雨若也是。长时间下去有太多事解释不了，也不愿去解释。
子忆慢慢走到雨若身边，他们没有阻止，静静看着他走到她身边。因为麻药他走得很艰难，左脚先往前迈出一小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上，每走出一步都在忍受，忍受着身体与心灵带来的双重麻痹，一个小小动作都在提醒自己，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雨若拨开他的头发道：“子忆……”
“别担心，丫头。”子忆温柔道。
“我才不担心呢！”雨若轻声道。
她的心从此刻开始不知是喜，是忧。他在受了刺激下，还能对自己温柔。是喜欢还是出于保护，她不敢多想，也不敢细想。若有一天真的从他口中说出真相，自己更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
“仁和君，我们时间不多了，希望您能快点讲。”崔羽岩微笑道。
“不如这样，我们互相问答。”子忆道。
“恐怕，客官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您不再是云留的仁和君。”老板娘笑道。
阳光照向子忆的脸，该有的血红色反而在光下显得更加惨白。他双手握拳凄然道：“十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仁和君不愿说，我等便不再追问，要走便走吧。”崔羽岩微笑道。
“你如此着急，怕是有鱼儿快要上钩了。”子忆淡淡笑道。
“玖妹子，你在这小妮子身上，下的什么毒？”刀爷突然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利害的毒。”她发笑了，是得意，是一种不可一世。会使人中毒，中一种人心会痛的毒。
“不过是最普通的‘玖祉，。”老板娘轻轻松松道。
‘玖祉’，未入江湖时，子忆师父常常告诫他，这种毒除了特制的解药，世上再无他人能解，就算江湖上的“药圣王月”也解不开。
子忆身体渐渐颤抖，自己虽没毒，却使得像中毒般。绝不会让雨若死！
“解药拿来！”子忆怒喝道。
“哎呦喂，别急嘛。礼和君快点讲，解药自当奉上。”她细声细语像是被子忆吓到了般。
“不用这么麻烦，我杀了你们二人，解药自然就有了！”子忆强装冷静道。
“玖妹子，你说仁和君是不是很天真？”刀爷笑道。
“怎么？”她识趣答道。
“若他真有把握杀死我二人，顺利拿到解药，还会说这话吓我们吗？”刀爷得意道。
“不会。”玖妹子道。
又她向子忆问道：“礼和君，是不相信身中麻药的自己杀得了我二人，还是不相信你能从我的玉体上搜到解药？”
他们看子忆默默不语且脸上的焦急很自然地发笑。是嘲笑，是在笑他没本事杀了自己，笑声侵入我的心，使得现在子忆更加着急。
“子忆，别听他二人胡说。我根本没有中毒！”雨若忽然额头迸出青筋愤怒道。
雨若很轻松自然说出，身上也没有一丁点的中毒。子忆没有百分之百把握不会撕破脸。
因为骗一个人无论是多么荒唐的骗局，总是有人会相信。是在乎才会选择相信。
“丫头，你等着我。”子忆柔声道。
“把解药给我。”子忆道。
崔羽岩从怀里拿出黑色瓶子扔给子忆。
“我只想知道真相。”子忆缓缓道。
“什么真相？”崔羽岩微笑问道。
“我有不能说的理由。”子忆道。
“我便不再追问，你们快些远去。”崔羽岩看到子忆眼中的坚定，淡淡道。
一答一问，看似平淡无奇。双方却得到各自要的话。
子忆立即打开瓶盖，倒出白色药丸。慢慢将右手抬高，太困难了！可他不愿意再失去一个亲人，还是迅速将送到雨若嘴边，她却反手喂入子忆口中柔声道：“没事。”
子忆也中了‘玖祉’？他的身体麻痹那种疼苦逐渐消逝。这种感觉彻底不见，他才明白这是曼陀罗的解药，而雨若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毒。是自己太在乎她了，就像在乎当年的雨莲。
雨若扶着子忆走出他们视线，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小镇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他们’。
夕阳西下。
子忆和雨若在夕阳下。夕阳下只有他们二人。连天地都仿佛消失在他们走过每一步中。
“丫头，我们往回走。”子忆忽然道。
“子忆为什么还要回去？”雨若不解道。
“我有不能说的理由。”子忆眼神再次坚定道。
“真是老顽固。”雨若没有在多说，牵着子忆的手往回走。
雨若心里默默念着：老顽固，你还在对雨莲姐姐的事耿耿于怀？没关系，雨若陪着你走出来。
昏昏沉沉的光芒，再次照向镇上唯一的酒铺“江湖口”与正午不同是多一分惨淡与凄凉。
正南方向一男一女走向酒铺，男的方脸阔眉，虎背熊腰，一身布衣，腰间挂着一柄刀，两边其狭，直刀身，长柄，柄尾则是一个威猛凶狠的虎头。他眼神中更是有股不怒自威的将军像。女的一身素色白裙，腰间系着一条淡蓝色流苏，耳朵上透明色的水晶耳坠若隐若现在视线之内，接着那张娇嫩的脸，白皙的肌肤，双眼的柔弱，没有人不会去怜惜。
此时子忆和雨若躲在酒铺转角口小巷中偷偷观察。
雨若眼睛盯着子忆的目光的方向生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的，让你看这么久。”
子忆无奈道：“丫头，难道你没发现？”
“发现什么？”雨若不解道。
“那白衣少女，最惹人注目的地方是那？”子忆道。
雨若恍然大悟道：“哦！是耳坠。你是想说……”
子忆接着道：“这水晶耳坠不是普通人可以带着，她虽然穿得很朴素，但耳坠暴露了她的身份。”
“子忆是说她某位郡主或公主？”雨若问道。
“不能确定，那耳坠只有皇家之人才能有资格佩戴。他边身男子，应该是一位长年保护皇家的虎校尉。”子忆道。
“子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雨若问道。
子忆的食指微微指着那人腰间的刀，道：“丫头，你看。那人腰间的刀。这刀柄尾上的虎头正好能证明身份。”
雨若低头沉思，忽然问道：“不对啊，子忆。他们应该待在长安才对。”
“丫头，你错了。”子忆默了半晌，叹气道：“可怜生在帝王之家。”
普通家中兄弟为家产反目屡见不鲜。更何况是帝王之家，处处充满杀机。
他们隐约听到，玖妹子媚笑。
“客官，生得好生威武。”玖妹子道。
“吃食什么时候好？”虎校尉急急道。
他边上的白衣少女，默默无声，一副疲劳不堪的模样。
玖妹子又道：“客官，我看这位娘子旅途劳累，不如……”
白衣少女微微皱眉，稚嫩的脸庞透出皇家的威严。
虎校尉瞳孔扩张怒视老板娘道：“不劳费心。”
刀爷放下酒杯，怒冲冲走向他，右手稍微用劲拍在他右肩，他纹丝不动，反倒震得刀爷整个右手发麻。
“不错嘛，还是个练家子。”刀爷淡淡道。
“小姐我们走。”虎校尉道。
白衣少女唯唯诺诺道：“嗯。”
刀爷抽出刀来，挡在他们面前。刀充满戾气，持刀的人充斥着杀气。
“呦，刀老哥你可别在我杀人。”玖妹子故作生气道。
“杀不了。”子忆走到酒桌，坐下道。
“搞不懂，老顽固你到底在想什么？”雨若跟着走来，坐下喃喃道。
虎校尉开始将手放在刀柄之上，手掌慢慢合拢紧握。他握着刀柄的那只手青筋迸出，整个人在那刻绷紧神经。
少女却末露出丝毫惧怕之像。反倒是淡淡看着，好像早已看到他会赢一样。
虎校尉微微拔出刀，露出刀锋。子忆突然道：“老板娘，上酒。”
“子忆，还喝？”雨若皱眉怒道。
玖妹子愣了一愣，心泛起嘀咕。“他想做什么？”
崔羽岩立即端着酒和花生米放到子忆桌前低声道：“仁和君为何复返？”
“小二，你家的鱼不错。给我上一盘。”子忆嚷嚷道。
崔羽岩听出意思，他是想看看那条“鱼”值得黑白双使与玉面判官在古镇久久等候。
玖妹子应声道：“呦，客官真不巧，大鱼都没了，倒是有小鱼。”说着从水池抓起一条不算太大的青鱼来。
“小鱼远没有大鱼有口感好。”子忆微微笑道。
“仁兄，这你就不懂了。”刀爷将刀插在地上，笑道。
“哦？”雨若跟着演戏道。
“有时小鱼会比大鱼还要鲜美。”刀爷道。
“不知道是何时。”子忆问道。
“此时。”刀爷拔起刀，扔向子忆道。
子忆双眼微微闭上，飞来的刀在那一刻仿佛停在空中。接着跟着他一点一点呼吸慢慢飞到他的身前，当他侧身一转，老板娘手中的鲫鱼被飞来的刀劈成两半，鱼中五脏六腑瞬间染成鲜红色。老板娘故作嘤咛一声，瘫坐在地上。
“仁兄，你看。”刀爷手指着鱼的骨头继续道：“青鱼刺多，可味道比大鱼还要鲜美。”
“的确。但刺未免太多了罢。”子忆摇头叹息道。
“这鱼刺倒不是很难剃，不过也有人盯着鱼。”刀爷眼光转向。
虎校尉眼睛多了一份紧张，一只手紧紧握着刀，另一只手挡住旁边的少女。
子忆做出请的手势，刀爷飞速冲到虎校尉身边一拳打在男子肚子上，男子单手挡住。刀爷立即转身向少女攻去。
寒光烁眼，一把三尺快刀出鞘，拿着刀的主人有些累了，可身后的人促使着他不能放弃。刀爷在他信念一击下左手臂中了一刀，迫使刀爷放弃，退了几步，微微笑道：“虎校尉，这一刀果真不同凡响。”
子忆眼睛紧紧望着虎校尉，脑海里突然出现自己曾经也拼死保护过一个人。走到老板娘面前，拔起那柄鲜红色的刀，他的手竟有些颤抖。忽然道：“老板娘不如送我一壶酒，我替你收网。”
雨若走到子忆身边轻声道：“老顽固，莫要逞强！”
子忆眸中眼珠轻转，道：“丫头，你放心。”
玖妹子媚笑道：“要不要奴家陪客官睡一觉？”
“等在下收网之后，再议。”子忆道。
雨若额头突然蹦出青筋。“你还想和她睡觉！”
一柄血红色的刀顶在男子颈间。在场所有人都没能看清子忆身法，只是看到结果。
虎校尉快刀一挥，却未震开子忆手中刀。他的刀反而随着反震力脱手落地。
“你可还有话说？”子忆道。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他身后白衣少女神情淡然，看似已然有死的觉悟了。
“你无话可说，可你身后之人未必无话？”子忆道。
虎校尉头微转向少女，脸上严酷的脸上多了几分自责。过好一会，开口道：“求你放了我身后的姑娘。她是无辜的。”
“你得问下他们。”子忆眉头微锁看向崔羽岩道。
崔羽岩微微点头，他知道他们现在三人加上也不可能从子忆手上抢人。
“好，我跟他们走。只求你能保她无恙。”他答应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子忆向少女问道。
少女纠结在脸上，过了半晌道：“我怎知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
“客官，这绝美的小姐。可不信你！”玖妹子笑道。
子忆刹那间怔住，慢慢将刀放下。刀爷立即飞身到虎校尉旁，捡起地上的刀。刀锋对着他咽喉轻声道：“我们只要情报，你身上的秘密可比公主多！”
虎校尉面色一沉，那脸逐步苍白。为什么刀爷会知道她的身份？
刀爷身为黑白双使。自然能通过各种途径获取他们的情报。这样才更好等着鱼儿上钩。
“你就竟想要干什么！”虎校尉脸上充斥着怒火道。
“你可认识阮温劲。”崔羽岩缓步上前道。
这名字入他耳中，怒火顿时全无，整个人都呆住，过一会，才用很沉闷的声音道：“我明白了。”
“他跟你们走，那谁会真心护她呢！”雨若在旁看了太久热闹，她再也忍不了。
少女心头一颤，眉头促起。疲倦的脸上多了些许消极。
“他真心护我，又能如何？”少女语气及冷，哪怕在这三伏天，话中寒意冷得人刺骨。
少女的话，雨若并没有生气。相反她心中一阵怅然，只因她知道身处的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心性。
雨若拔出心莲剑，指向刀爷。那一尺三寸的剑被她娇嫩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刀爷被她目光注视着，心中也不免有所敬畏。脸上却是目露凶光，像他这种刀尖舔血的买卖，每有一丝畏惧便多了好几分危险。
“呦，这位姑娘。奴家做的是小本生意。你们要打，去别处打。”玖妹子一脸惊恐，生怕惹出麻烦。
雨若嘴角上扬，道：“我只想让那位姐姐活着罢了。”
少女情绪变化万千，心里即暖又冷。她听过太多口腹蜜剑的话，见过太多为了利益心口不一的人。却面对雨若没有一丝反感。
玖妹子道：“妹子，你要怎么做呢？”
雨若一把拉住少女的手，道：“敢问姐姐芳名。”
少女白嫩的脸颊微泛红，道：“白……倩……柔。”
“白姐姐，是不是那人欺负了你？”雨若剑指着刀爷道。
“是……”白倩柔道。
雨若将心莲剑以内劲掷出所化的剑招‘龙游九天’。剑如飞龙般直冲向刀爷。
玖妹子从腰间抽出软鞭一旋缠住空中之剑，手一拉有些重了。原来雨若早早使出云步追上心莲剑，在被软鞭缠住时一把握住。
没等她反应，雨若利用她软鞭回拉之力，使出‘鹰击长空’直冲而下。
玖妹子向后翻滚闪过。软鞭当即一扯。神情淡然道：“妹子，你的本事不比你师傅高多少。”
这一扯，心莲剑即可脱手。
“你少在这说假话！”雨若微微皱眉道。
剑虽不在手，雨若却有丝毫怯意。趁着玖妹子得意之际，瞬身到她面前。
玖妹子立即做出反应。左手成掌打向雨若。雨若右手挡住，左手一拨。拉开距离，拿回心莲剑。
“妹子，你别忘了你的剑可是还我的鞭被缠着呢！”玖妹子轻轻拉动软鞭，笑道。
“谢谢，老板娘提醒。”雨若回了一个笑道。
雨若手中的剑忽然随着她挥剑动作旋转，软鞭开始还能稳稳缠住剑。可随着剑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软鞭竟然渐渐松开。
“老板娘，这不就解开了。”雨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道。
“唉，还是妹子有办法。”玖妹子轻叹一声，苦笑道。
玖妹子软鞭一舞如灵蛇捕食向着雨若而去。
一道凌利白光闪出，打落软鞭。
“老板娘，你何必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崔羽岩右手持握一只七寸毛笔道。
这毛笔与寻常毛笔不同。它笔头尖细，笔把粗圆。赫然就是名动一时的判官笔。刚刚打落软鞭应是此物。
玖妹子一怔，脸上充斥着不满。约过了一刻，？不快道：“你说得算！”
崔羽岩对雨若拱手道：“雨若姑娘，请恕罪。”
黑白双使与玉面判官的鱼已然上钩，何必继续僵持。
雨若不知所措，眼睛不自觉扫过子忆。
子忆以奇异目光对着她。她立即转向身后，才发现白倩柔那双白嫩的小手轻轻拉着自己的衣角。
“白姐姐？”雨若疑惑道。
白倩柔不语，只摆出一副胆小娇羞姿态。
雨若回过头看向崔羽岩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道残阳，一处酒铺，三人。黄昏撑不过被寂夜吞没的命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