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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柳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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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初到巫师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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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越发灿烂。高大的苹果树上鸟雀啁啾而鸣,松鼠窜来窜去,闹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院子里还停着那辆鹿车,鸟一样长着翅膀的翼鹿悠然地反刍着,时而甩甩尾巴,时而弹弹蹄子,它并不会低头去啃院子里的茵茵绿草,即使在它眼里那些都是极致的美味。小猴子阿奇爬到翼鹿背上,趴着睡觉,估计是昨天晚上没睡好。鹿车旁边,巫师和白袍长须的长者正在攀谈。柳绿正朝着他们走去。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棘手,所以,我特意请林师出山协助。林师请勿推辞。”白袍长者莫师说道。

  林樾沉吟不语。

  “两位大师!”柳绿说着,向莫师微微躬身行礼。

  “柳姑娘,方才因何哭泣,有什么冤屈,老夫为你做主。”

  “真的?”柳绿偏着头问。

  “老夫半身长须,岂会诓骗你。”莫师手捋白胡子微笑道,笑声爽朗。

  柳绿望着眼前的长者:白袍、长须、慈祥的颜面、熠熠生辉的眼睛。她心里油然感到受宠若惊。

  “您是?”她问。

  “巫师联盟盟主,明空巫师学院院长,当代巫坛最伟大的巫师。”容格徐徐走来,边走边说。

  “那,我要是控诉你的好友呢?”她偏着头睁着大眼睛看了一眼莫师身旁的林师,那眼神分明在提示我就是要打他的小报告。莫师与林师相互看了一眼,抚须大笑。

  “但说无妨!”莫师说。

  “林师的弟子,凌峰偷偷下山调皮去,他是违背了法师的规矩,但并没有触犯巫师法典。法师将他化成了一只蜗牛,我觉得惩罚实在过重了。”

  当“凌峰”这个名字从柳绿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容格就扬起脸,微皱着眉头,一种异样的表情倐地掠过他的脸庞。当柳绿刚刚说完,他立即反驳道:“目无师长,触犯规章,不论是什么身份,都该严肃处分,岂能姑息纵容。身为学徒,就已经如此,将来又怎么会把巫师法典放在眼里。”

  “大师要真能替我出气,”柳绿说,“就把他的嘴巴堵上,他可真是只聒噪的乌鸦。”

  莫师抬眼问道:“这位凌峰是谁?”

  “凌坤之子。”林师说。

  莫师凝眉思索着,手抚着雪白的长须,他的手顺着胡子缓缓往下滑动着,滑到胸前握住了胡子。“而今在何处?”

  “喏,就在树上。”柳绿转身望向那棵苹果树,树干上附着着一只蜗牛,斜射过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螺壳上。

  容格的视线转而刺向树干上的蜗牛,一缕异样的光芒,阴沉而锐利,在他的眼睛里一闪即逝。他的嘴角隐隐露出了一丝冷笑。

  “据我所知,他做梦都盼着巫师联盟能带来他父母的消息,现在,您来了,他却什么也听不到了。”柳绿说。

  闻听柳绿的话,容格的心头一紧,一股浓浓的妒意在心中渐渐升起。他们怎么认识的,他们是什么关系?柳绿对他的了解似乎不浅,柳绿和“他”不是一般的朋友!和“他!”

  “如果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坏女孩呢?”柳绿的那句话重新在他的耳际回响。坏女孩!她说她是坏女孩,什么意思?不……

  一连串的声响在容格的脑子里轰鸣,他陡然地攥紧了拳头,把拳头隐藏在黑色的袖口里。

  “一年前,凌坤夫妇在温陵失踪。我遣人多方搜寻,而后,各个地方的巫师都陆续都发回了信件,但是他们的回信不是一张白纸就是写着:没有消息。其中,飞往西方幽暗森林的巫师,没有发回任何一封信件,甚至一年了他们无一人回还,生死未卜。所以此事一直就没有一个段落。这是联盟对凌坤之子的亏欠!”

  “院长不必如此。”容格说。

  柳绿看了一眼容格。容格也看着她,莞尔一笑,“我是说水落石出终有时,院长不必担忧。”

  “无论如何必须找到凌坤夫妇,否则巫师联盟将蒙受无可弥补的重大损失。况且,这一年来,中州大地风云多变,暗流汹涌,隐匿在幽暗森林的狼怪重现中州。麦香村因之举村罹难。此事震撼巫坛。基于此,老夫决定召开天下巫师大会。”

  林师捋着白胡子,微微颔首。

  “凌峰作为凌坤的后生,本也可以参加巫师大会。”莫师低头缓缓踱了两步,又抬起头,说道:“关于他的情况,我的建议是,保留你对他的惩罚,让他随同前往四圣谷。诸位意下如何?”

  莫师既然都这么说了,看来,凌峰只能这样了。柳绿转念一想,凌峰自己违背了规矩,不罚确实也不可能。能够一道前往四圣谷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另外,麦香村的遗孤儿,……”

  “皮博!”柳绿转身大喊。皮博急忙爬起来,跑过来。

  “你是皮博?”

  “是!”皮博声音洪亮。

  “立志成为一个巫师,造福中州。你可愿意?”

  “非常愿意!”皮博回答。

  “那么,好!从今往后,你就在明空巫师学院学习。”

  皮博非常高兴,真想现在就蹦蹦。

  站在一旁,他一直保持缄默,平静的表情下面,暴风雨正肆虐着他的内心。

  “那么,大家准备动身吧!”莫师最后宣布道。

  2

  柳绿站在果树树根上,扶着树干,踮起脚,伸手去掰吸附在树皮上的蜗牛凌峰。她的额头上,一条缀满青果的树枝微微一颤,猫头鹰萧影振翅飞起,从高高的枝头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枝杈般的鹿角上。翼鹿的背上,依旧响着细微、均匀的呼吸,猴子阿奇依然酣睡着。

  容格漫步到院子的边缘,站在院落的篱笆之前,(篱笆上纠缠着绿色的藤蔓,或开着粉色的小花,或结了黑色的花籽)他抬头望着远处,思绪也跟着他的视线飞得很远。凌峰?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角色。真想见识见识这家伙的尊容。待到了明空学院,他化回了真身,定要同他决斗一番。我一定会打败他!他凭什么跟我争……他回头看了看柳绿,她已经掰下了树皮上的蜗牛,从树根上跳下来。

  篱笆外,高高的松树枝头上,两只喜鹊唧唧喳喳,大约是在谈情说爱。容格听着心烦,看着不爽。他觑着其中的一只喜鹊,弹指射出从篱笆上的藤蔓上拈起的一颗花籽。一声凄厉的悲啼划过树梢,花籽贯穿那只喜鹊的胸膛,它鲜血迸溅,坠落下来,没入草丛中,鲜血涂在绿叶上;另一只喜鹊发了疯,扑棱着翅膀,冲上蓝天,树枝上飘下几根绒毛。

  3

  “如果一切妥当那就开始你们的旅程吧!”莫师说。“我们会在明空学院为你们接风!”

  “再见,柳绿!”容格来到莫师身旁转身朝着柳绿抛媚眼,并向她摆手道别。

  “再也不想见!”柳绿扬起脸,摇头道。

  容格耸了耸肩,仿佛表示自嘲。

  容格挽住莫师的臂膀,一阵晨风吹来,莫师带着裘藉飘飘然乘风而起,众人目送他们离去,他们俩飘过苹果树梢头,就陡然消失了。

  老巫师林樾吩咐柳绿把蜗牛送过来,柳绿把蜗牛交给皮博。那蜗牛在皮博的手掌中伸长了脖子,昂仰着头颅,左顾右盼。

  “皮博,拜托你照顾了。”柳绿说。

  “没问题。我会把他养得胖胖的。”皮博冲着柳绿笑道,露出两颗标致的虎牙。

  柳绿先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

  林师转身正要登上鹿车,发现阿奇还趴在翼鹿背上,半张的嘴巴上挂着一条口水。林师手持鹿头杖把阿奇挑起来。阿奇惊觉,急忙双手抓住鹿头杖,迷茫的双眼左顾右盼。林师问道:“昨晚没睡好?”

  阿奇伸手擦了一下嘴唇,抹掉了口水。他说:“都是皮博,睡觉打呼噜又吹口哨,真要命啊!哎,困死我了。”

  皮博无可否认,耸了耸肩,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

  林师将阿奇重新放在鹿背上,“我们要出远门了,都打起精神。”

  阿奇爬到翼鹿的脖颈上骑着,伸手抓住了鹿角,他准备在鹿脖子上开始他的旅程了。

  皮博钻进了鹿车轿里。当林师的鞭声响起,翼鹿张开翅膀,挥蹄往前奔驰,脚下踢起碧绿的草叶,接着,它嘶鸣一声,腾空而起,拉着鹿车飞向蓝天。

  皮博乘坐在鹿车中,感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把自己栓着拖在空中甩来甩去。很快的,鹿车行驶平稳,他觉得十分惬意。

  这一趟长途旅行,他庆幸不必再搭柳绿的飞车。他凑到窗边,窗外风声呼呼地响,他的视线透过窗玻璃,上方,一簇簇棉花般的云朵急匆匆地滑过蓝天;下面,墨绿色的群山仿佛一群受惊的野马往后奔腾。忽然,柳绿的飞车窜进了他的视野,与鹿车并排飞驰。不一会儿,柳绿的飞车渐渐沉下去,不见了,他站起身来俯瞰窗下,还是不见,他一转身,飞车又从右边缓缓浮上来。那辆飞车的一个前大灯撞塌了,活像瞎了一只眼。

  他欣赏着窗外的景致,心里头嘀咕着:“魔法,美妙的魔法,巫师们的魔法。我爱魔法。”

  柳绿独自一人开着飞车,心里突然感觉空落落的,他时不时会不由自主地侧目看了一眼她旁边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就在昨天,凌峰还坐在她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现在,她静静地开车,不知怎的,她渐渐烦躁起来,内心恍惚觉得忘记了一件什么事。但什么事呢?

  她不住地问自己,脑子里开始噪杂起来。“呃——”一个声音猝然窜出来,其他的杂音陡然逃逸了,那个声音说:“你忘了你到了四圣谷见到了你父母,你父母会把你嫁给他。”

  天呐,我现在在干什么?我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我从父母的眼皮底下开车逃出去,现在我又把车开进父母的怀抱……

  飞车冲向老巫师林樾的鹿车车轿子,或者说眼看着车轿就要撞上车挡风玻璃了,柳绿尖叫着,两手狂轮方向盘,……

  飞车从车轿屁股后猛甩出去,柳绿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压着胸膛,大口地喘着粗气。过来好一会儿,她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些。逃跑!手轮方向盘,离开!往哪个方向都可以!方向盘就在你的手上。那个声音说。

  她双手把着方向盘,但她没有轮动仿佛她的双手僵硬了。轮啊!轮动它!那个声音催促着。

  “不!”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它对她说,“凌峰,小蜗牛,就在前方!前方!不!不!不要离开他。求你了!”

  “这老头不寻常。要在他的眼皮底下逃逸,可能性几近于零。你还是算了吧!不要离开。”

  4

  一行人风驰电掣,朝着百灵山四圣谷飞驰。大约一个小时后,进入了百灵山境界。此时,天气晴明,烈日高悬,从百多丈的高空中可以清晰地望见一带建筑群坐落在连绵山岭中的一道绿色山谷,当中赫然有一星银光在闪烁,仿佛夜空遗漏了一颗星辰嵌在那里。山间有一条银带蜿蜒如蛇,那大约是一条河流。

  老巫师林樾缓缓挥动长鞭,鞭梢发出了低沉的鸣响,翼鹿低头伸长了脖子往下滑翔。柳绿见巫师的鹿车突然下降,慌忙往前推动挡杆,车头陡然下沉,急速俯冲而下。大地迅猛地朝着柳绿扑过来,地面越发迫近,绿地上的建筑物越发清晰。那些建筑物仿佛都是由五彩石垒砌而成,——闪烁的星辰其实是一座银碑。——柳绿为之目眩神迷。

  近了,更近了。掠过波光粼粼的河流,越过一座由巨石构筑的城堡,一片广阔的绿地呈现在视野之中:那一座高大的银碑,坐落在一个绿茵茵的圆丘上,几座塔楼,巍巍然耸立于绿地之上,青山之间。

  绿地上,人头攒动,分为两拨,为他们的降落留下了一条宽阔的甬道。夹道而立的人群吸引了柳绿的目光:高大的巨人,约两丈,身披简陋的麻布衣,赤足;巫师清一色披着标准巫师袍,每个人都拄着一根巫师杖;还有小孩,不,矮人,身穿马甲,脚蹬皮靴。

  老巫师的鹿车降落到一片绿草如茵的甬道上,渐渐减速,绿皮飞车却撞过来了,车头铲在鹿车下,鹿车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几乎每个人都同时张大了嘴巴,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巫师林樾挥着长鞭跃起,轻盈如风中的落叶;皮博破窗而出,手舞足蹈地砸到了草地上,叫了声哎哟;翼鹿吃了惊,扑棱着翅膀挣脱了挽具,甩着脑袋跳起来;鹿角上的猴子被甩上高空,吱吱乱叫,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往下坠落……

  皮博翻了个身四脚朝天躺在草地上,他发现猴子阿奇正从空中投向他的怀抱。他想伸手托住阿奇,阿奇却重重地砸在皮博圆鼓鼓的肚皮上。皮博歪着嘴巴哀叫一声,四肢朝天绷直,死了般晕过去。

  绿皮车里,柳绿的额头磕在方向盘上,她微微抬起头看见人群“哗啦啦”流水一般朝她围过来,她狭窄的视野关上了黑色的大门,她迷蒙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5

  “阿绿,阿绿,”一个声音,一个属于男性的梦幻般的声音轻轻唤着她,她的眼睑闪烁着,她的双唇蠕动着,“凌峰,凌峰,是你?凌峰!”她虚弱地回应着那个声音。她昏暗的意识中呈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阿绿……”一个男性的声音声声唤道。

  “可是你?凌峰?”她运用全部的意志微微撑开了她的眼皮。光明涌进了她的双眼,带来了眼前这个声音、这个身影的具体形象,一副熟悉的面孔呈现在她的眼前。是他的父亲柳毅。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巫袍。“你醒了!”他微笑着。

  蓦地,一个紫色的身影晃入她的视线,是妈妈。“妈——”她唤了一声,大吸了一口气,她觉得那口气太冷太硬,竟堵在了她的喉咙口出不来。她浑身僵硬了两眨眼的时间,又晕了。

  6

  第二天,柳绿在明媚的晨光中苏醒。她伸了一下懒腰,感觉很好,仿佛逃离身体的所有的力气又都回来了。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发现他身处一间宽阔的房间,光滑的地板把光亮映射到天花板上,周围有很大的落地镜,很大的摆满大书的架子,高大的梳妆台,墙壁上挂着油彩画和水墨画。她身下的床也很大。她恍然觉得回到了梧桐别墅。

  她滑下床,光着脚丫,走向窗口,经过梳妆台,她扭头瞥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她额头上赫然贴着一个十字金创药膏。

  窗外是门廊,门廊外是绿茵茵的草地,一棵杂草都没有,两只长毛西施狗在草地上踢球嬉闹。草地延伸要绿树蓊郁的林子边缘。

  说话时和脚步声传来,那些声音很耳熟,她知道是谁的声音。她急转身往回跑,把自己摔到床上,拉起被子,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一只受惊了的羚羊在她的胸膛中乱撞,几乎撞断她的肋骨。

  那些声音进屋了——

  “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不要给她,不要给她,会出事的;而你呢?”

  “我,我就是,想给她一个大礼物嘛!”

  “给她个大礼物!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大家伙给她?呃?”

  “我就,觉得,我们很亏欠她……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这下可好?闯了多大的祸了?”

  两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相互掐架着来到柳绿的身旁。男人的声音是柳绿的爸爸,女人的声音是她的妈妈。

  “看看你干的好事?嗯?”妈妈的声音说。

  柳绿翻身坐起来,“妈妈,你不要再冲爸爸发火了,是我错了,是我犯了错……”

  “别激动,”柳毅伸手示意。“你还好吧!”他说。

  “我没事!”柳绿说。“妈妈,您别生气了。”她抬起头看着母亲,内心却触电般颤抖个不停。她身着紫色长衫,手持白玉杖,昂然挺立,神情庄重,颇有威严。她的面容清瘦但颇有韵致,浅浅的皱纹掩盖不住青春之时的娇美。她怒视着柳绿,双眼明亮而犀利,令人心生畏惧。她掀起薄薄的嘴唇斥道:“老娘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柳绿支起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地哭了。

  “现在知道哭了?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开着飞车漫山遍野乱跑,你找死啊?”

  “她还小,”柳毅说,“她都已经这样了,行了,你,你不要再训斥她了。”

  “都是你宠坏的!”她转身眯缝着眼呵斥丈夫柳毅。

  柳绿哽咽着,哽咽的声音像沉重而潮湿的枝条在生涩地摇曳着。

  “咔哒”一声,门开了,门缝外闪进来一个小矮人,身长不过三尺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他头戴一顶圆形小毡帽,脚蹬一双大皮靴,步履敏捷。他来到仇瑛的身前,脱帽致意,然后双手托出一封信。仇瑛拆信阅读,什么话也没撂下,就转身疾步出了房门。

  小矮人转过身,视线扫过柳毅和他的女儿柳绿,他凝望着柳绿,脸上的皱纹舒展着绽放出和蔼的笑容。柳绿觉得那笑容温暖、明媚,一如清晨的阳光。“呃——”他在行礼了。柳绿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个子不高,但看起来是个长辈啊。小矮人往前一步,立正,左手拿起头上的帽子,右手压在胸前,微微躬身,然后挺直身躯,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我的小大人,欢迎您!”他说,他的话语带着浓浓的鼻音。在柳绿看来这样的礼仪未免太过于隆重,况且,她还在床上,没有妆容,甚至连衣衫都不整齐。这样的礼仪反而让她感到很窘迫。她急忙滑下床来,跪坐在地上:

  “您看起来年纪比我大多了,我都应该叫您伯伯,您不必向我行礼。”

  “不。我可爱的小大人。您不要阻拦我向您表达敬意。在我的眼里您比我的大人们更为伟大。对您的喜爱和敬意,我更愿意用我们这个种族的最高礼仪来表达。”小矮人说。

  他上穿深褐色马甲,下着黑布裤子,脸上挂着一个大鼻子,耳朵大而圆,细脚伶仃,却穿着一双大靴子。(对于他本人来说,那双靴子实在太大了。)

  柳绿上下打量着小矮人,“哦——”了一声。

  “我可爱的小大人,你一定饿了,我给你弄点吃的来。”他转身去了。

  柳绿扭头看着父亲,那眼神是在问这是……

  “咱们的管家!!大脚小矮人。他们礼貌、敏捷、忠诚,做什么事都非常认真。”

  “哦——”柳绿抬起屁股坐在床沿上,斜抬起头看着父亲,“爸爸,我问你。”

  “嗯?”

  “我是亲生的吗?”

  “你怀疑我有外遇?”

  “妈妈到底是我亲妈还是我后妈呀?”

  柳毅叹了口气,说,“姑娘,这回,咱真的错了!那小伙子还有那只小猴子还躺在诊疗院里呢。”

  “呃呵……”柳绿又哭起来,“我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柳毅声声安慰着她。“你得空要去看看他们。”

  “我等会儿就去!”

  “呃——”柳毅从衣袍襟内取出一管竹萧,“这是你车上找到的。”

  “哦!”柳绿急忙双手抹抹眼泪,双手接过竹萧,“谢谢!”

  柳毅转身走了。柳绿摩挲着那管竹萧,看着萧管上的红纹,然后,她轻轻地将竹萧放在她的枕边。

  7

  早餐很美味,柳绿一个劲地夸奖,伯伯非常高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亲爱的小大人。”说。

  用过早餐,柳绿出了房门,沿着门廊往前走,转过一个弯就来到前院。院子里植着几株垂柳,有宽阔的草坪,横在院前的是一条小河流,河水浅,巨大的五颜六色的卵石密布河床,露出水面。河上跨着一个小拱桥,一条小路蜿蜒到一片枫树林里。柳绿跳下门廊正要出门去瞧瞧皮博和阿奇,她不喜欢的人却来了。

  一条飞天魔杖拖着一道白烟,划过蓝天,掠过垂柳梢头,飞入院子里。杖上侧身坐着的正是容格。“阿绿,你好啦!”

  柳绿转身就跑,“噔噔蹬”,爬台阶……容格驾驭着魔杖飞窜过去,横在柳绿的眼前,悬在门廊上,堵着柳绿。

  柳绿跃下台阶,跳到草地上,拔腿就往房子一侧她房间的方向跑。即使步伐飞速,她的脚步终究敌不过飞天魔杖。魔杖带着容格轻轻地一滑,转眼间又横在柳绿的眼前。

  “我有那么难看吗,见了我撒腿就跑。”

  “你想怎么样?”

  “没有啊!就是想来看看你。”容格滑落到草地上,收起魔杖。“我是客人,你就这么待客吗?”

  “嗯哼,”柳绿咳了一下,压低了下颌,“我现在没空招待你。我有事。你改天来吧!我父母会招待你,对你,他们可喜欢得不得了。”

  “看样子,你要出门?”

  “是的。”

  “我带你。”容格从衣袍内袋取出一根钢笔似的东西,那东西在他的手中化成原先的魔杖。

  “不必了。”

  “我带你!”容格侧坐在魔杖上,魔杖移动到柳绿的身边,容格伸手要抱起柳绿。在他的双手碰到柳绿之前,柳绿急转身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下魔杖,然后转身就往家里跑,“嘭——”关上了大门。

  猝不及防,容格摔在草地上,他爬起来,看着紧闭的大门笑着说:“真有趣。我爱死她了。”

  8

  容格已经走了很久了,柳绿不敢开门,他趴在门缝上,盯着门外看了又看,最后才拉开一道门缝探出头。她左看看,右看看,又瞄一眼天上,才钻出来。走过门廊,下了台阶,正要往院门外走,小矮人骑着一只弯角白山羊,晃晃悠悠地从斜刺里走过来。一个葫芦在他的腰间晃来晃去。“伯伯,哪里去啊?”柳绿问。

  “哦,我的小大人,你好!”说,“我要去找你谢米尔伯伯下棋。我昨天整整输了他三局,我得再找他厮杀一番,怎么说也得扳回一局。”

  “谢米尔伯伯?”柳绿问:“谢米尔伯伯是谁?”她和小矮人肩并肩走出了院门。

  “说到这个谢米尔,”说。“他是个戴着脚镣的古怪老头。不过,棋,下得可好。”

  既是个古怪的老头,又戴着脚镣。柳绿觉得更奇怪了。“他为什么会戴着脚镣。”

  “呃,这个嘛?”摸了摸下巴,“我不告诉你。”

  “您就说说嘛!”

  山羊蹄子敲着拱桥面上笃笃有声,富有节奏,宛如寺庙里的和尚在敲打着木鱼。“说说嘛,您不能吊了我的胃口,然后就不管了。”柳绿继续央求道。

  眼珠子转了两圈,“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哦!”

  “嗯。”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看了柳绿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那时候,谢米尔还没有胡子,像我这样。”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现在,他的胡子都比老山羊还长呐。”他俯身指着山羊胡子。——山羊默默走路,没有理他。“有一回,他的小大人不小心摔坏了一个青花瓷瓶——那可是很珍贵的东西,相当珍贵。虽然他们家有很多这样的瓷瓶,但那是他家大人最最喜欢的瓶子。小大人害怕极了,怕大人骂他,惩罚他。——其实以我看,他们家的大人是不会惩罚他的。那个小大人就去央求谢米尔,他哭着让谢米尔顶替他。谢米尔老头是他们家的老管家,这老怪很喜欢他的小大人,就像我很喜欢你一样。”小矮人笑眯眯地看来看柳绿。柳绿对他点点头,笑着说:“我也很喜欢你。”

  继续说道:“谢米尔老头就答应了他的小大人了。再后来,他的大人勃然大怒,要惩罚他。最后,他家的老大人就给他戴上了脚镣。一直到现在。”

  “怎么能这样?就如你说的,谢米尔伯伯一把年纪,跟他们家当了一辈子的老管家,劳苦功高,他们家怎么能因为一个花瓶就这样惩罚他,而且花瓶又不是他打碎的。——他们家的那个小大人也真是的,不诚实哦!”柳绿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哦。”小矮人说。“不过,这已经算好的啦,他毕竟没有被变成一只毛驴,赶到磨坊里整天转着圈子拉磨——也许正是看在他劳苦了一辈子的份上。这么多年来,他跟我没有什么不同啊,棋,还是下得很好。我很难赢他。但我还是很喜欢喝她下棋。每天,我们都会约好时间,到树林里的一处大树桩上厮杀个天昏地暗。我骑着山羊去,他也骑着山羊去。不过我是跨着羊背,而他只能侧坐着,或者向后坐着,双脚垂在羊屁股上。他走起路来铿铿锵锵,也许早就习惯了。如果他的小大人给他解掉脚镣,说不定他还不会走路了呢?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不会怪他的小大人。他很喜欢他的小大人哦。”

  “那个小大人是谁啊?”柳绿悄声问。

  “这个真不能说!”

  “说嘛!”

  “不能!”

  “哎呀!霍——伯伯——”柳绿装出撒娇的样子,摇晃着羊背上的小矮人。

  “真不能,我可不能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

  “那好吧!我不理你了。”柳绿把脸扭向一侧,继续和肩并肩走着。两人沿着蜿蜒小径走如了枫树林。林中偶尔闻听啁啾之声,却不见飞鸟的身影。老山羊晃悠悠地漫步,嘴巴不住地咀嚼着,仿佛嘴里的东西回味无穷,舍不得吞下去。

  柳绿时而看看树上,时而瞥一眼老山羊,就是不看小矮人一眼。小矮人鼓着腮帮,时而歪着脑袋,时而扭着腰,双手玩弄着葫芦,他仿佛憋着一大泡尿似的浑身不自在。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他又转了两圈眼珠子,朝柳绿凑过来,拍了拍柳绿的肩膀——柳绿把耳朵拿过去。——他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哦!”——“那当然!”——“就是今天早上飞过来的那个小大人呐!”

  “是他?”

  “哦——”点点头,又突然既摆手,又摇头,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什么也没说,我没说!”

  “你说了!”柳绿扭身看着他。

  “我没说!”对着柳绿使劲眨眼睛,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知道!跟您看玩笑呐!”

  如释重负。过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问:“小大人呐,你要往那边去?”

  “我昨天把人家撞上天了,一个小胖墩,一个小猴子,我要去看看他们。您知道诊疗在哪里吗?”

  “哦,那你就直走;我要往边上走了。”

  小矮人往左一拉缰绳,老山羊扭头往边上的小径去了。“中午要回来哦,有好吃的。”扭头对柳绿说。

  柳绿摆摆手。

  9

  柳绿越走越快,然后跑起来,两旁的枫树一棵棵一闪而过,仿佛扑棱着树枝向后飞窜。她的耳际萦绕着“唰唰,唰唰——”的声音。翠绿的枫树全都溜走了,近处的楼房,远处的塔楼、银碑撞进她的视野里。路面上的卵石渐渐多起来,灌木夹道,密而矮,视线越过灌木,目力所及的地方除了房子就是草坪、树木,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往来其间。他们衣着正式,款式统一,都穿着标准巫师袍,只是男孩是咖啡色的,女孩则是黑色的。他们都是学院的学生。他们有的结伴而行,窃窃私语,幽灵一般从柳绿的身旁滑过。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这些学生正在运用巫艺走路。

  柳绿不知道诊疗院在哪里,只是在路上的瞎晃。本想寻个人问问,可是又觉得周围的人仿佛都怪怪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她边走边望着旁边,心里胡思乱想,不料在甬道转角处撞进一个怀抱里。她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就先听到了对方的一声惊呼:“柳绿!”

  她心中猝然一惊,猛扬起脸,陡然间,她的眼睛迸发出闪亮的光芒。“萧薇!天呐!真的是你吗?”

  “是啊!”

  “哦!我真想尖叫一下。”

  “算啦,让人当成疯子似的,那该怎么好?”

  “见到你真的太开心!”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是啊!这以后不会无聊了。”

  “你的额头?”

  “你不知道?我昨儿出车祸,把老巫师的鹿车撞翻了,丢人现眼的。老巫师倒是安然无恙,惨的是一个小胖,还有一个猴子。哎,我把他们两个都撞上天了。他们现在还躺在诊疗院里呐!”

  “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诊疗院里的魔药师苏芬,她可是个人物!在她的手头上,除了没有让死人复生,什么奇迹都发生过。”

  两人手拉着手,高兴得像扑棱着翅膀的小鸟。寒暄过后,她们边聊边走,来到了一个掩映在几株高大的云柏下,周围开满玫瑰的石亭子里。几个蝴蝶在亭子周围上下翻飞。透过那几株青翠的云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几个学生正在练习驭杖而飞。石亭中央有一张洁白的圆形汉白玉石桌,石桌被施了魔法,没有桌腿,永恒悬空;围绕着石桌的汉白玉长凳也是悬空的,离地二尺,条形,光滑如冰,素白如雪。柳绿一屁股蹾在条石上,萧薇低头瞅着条石,一束系着红头绳的乌黑秀发从肩后挨着脖颈垂落到胸前,她黑色袍袖中雪白的手朝着石面轻轻一扬,石面上的花瓣与落叶纷纷扬扬被赶往花丛中。她双手抹了一下屁股,收拢裙子优雅地坐下。

  “你现在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巫了,飘飘然如同人间的仙子。”

  “我算什么?比起你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萧薇笑道。

  “怎么说?”

  “你天生就是个女巫,出身高贵;而我,只是个世人,没有任何的背景。”

  柳绿捂住置于汉白玉桌面的吕薇薇的手,盯着她的明亮的双眼。“薇薇,你不要这么想。世人经过努力照样可以成为杰出的巫师。邢逸大法师,历史上最伟大的巫师之一,就是个世人。上溯到千百年前,巫师都是世人。是世人缔造了巫师的世界。所以,你千万别太在意。另外,我才不是什么女巫!”她笑着说。“说实在的,我不学无术。”

  萧薇抿着红润的嘴唇,听着柳绿讲完,眨了眨眼睛,点头笑了。“你什么时候入学?”她问。

  柳绿摇摇头,“我没这个打算!”他瞅了一眼萧薇,“其实,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但现在又不想离开,很奇怪吧?”

  “为什么?”

  “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还是说说你吧!你怎么在这!升学考试过后,志愿表上,没有明空巫师学院可供你填报的。”

  “巫师学院在人世间本就是个神秘的存在,自然不可能直接从中学里选拔学生。我能到这儿来,这事说来蹊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选中我。每年,明空学院都会从人世中选拔一些学生,有男有女,比例一致。这个规矩由莫老院长提出,也已延续了多年。最近,却有一些名巫师对此提出强烈反对的意见。……”——“谁反对?这不很好吗?为什么要反对?”——“谁知道呢?大概是出于某种种族主义方面的心理吧!他们觉得他们的血统又高贵又纯粹,属于更高的阶层,他们不屑于与我们为伍,好像我们会玷污他们似的。对不起,扯远了。我本来要说我的事儿来着。嗯——,升学考试过后,不用说,我光荣落榜了,就在那个当口,我父母离异了,各奔东西,那时我感到前途黑暗,心灰意冷,真想一死了之。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事也不想做。窗台上我最喜欢的一盆蝴蝶兰,都懒得给它浇水。要知道平时我像呵护我的女儿一样呵护着它,慢慢的,它枯死了。连它也离我而去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呢?我想着,呆呆地盯着紧闭的玻璃窗,窗外一片迷茫。我拉开抽屉,拿出准备好的药——什么药,你知道的,——我想在沉睡中死去,没有任何的苦痛,忧愁。几颗药丸跳到了桌面上,突然,窗外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一只鸽子抓着一封信扔在窗台上,飞走了。我觉得很奇怪,顾不上吃药,我打开了窗,正要取信,一阵风把它吹跑了。我扔下药瓶,追了出去,捡回了那封信。信封上没有邮戳,没有地址,什么都没有。撕开信封,信纸上一片空白,没错,一片空白,就像我那时的生活,就像我当时的内心。谁会给我寄一封空白的信,我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过了一会儿,奇迹出现了,空白的信纸上,显出了绿色的字迹,仿佛那封信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才开始袒露心声似的。那些绿色的龙飞凤舞的文字告诉我明空巫师学院录取了我,如果我愿意的话,于当晚午夜12点钟,在5路公车的海棠树下车站等待学院的接应。当我读完了信,一团明亮的橙色火焰倐地吞噬了信件,我吓了一跳,眼前,信纸的灰烬纷纷飘落下来。天呐,这是真的吗?我恍惚如在梦境,但拿在手里的空信封给我以真正切切的现实感,信纸的灰烬还在空中飘浮着,当中所说的时间地点都真实具体。如果这是真的,——当时的我,形同孤儿,——我没有不愿意的理由。当晚,我徘徊在挂钟下,望着月影朦胧的窗外,想着去还是不去的问题。秒钟滴滴答答地走个不停,时针与分针指向11点50分,我终于冲出了房门,我来到海棠树下公车站。当时,新月当空,路上一片迷蒙,海棠花瓣飘舞着坠落,地面上花影淡薄。站上无人,除了我。公车早就歇了,谁会三更半夜午夜时分站在那儿呢?我站在公车站牌下,抬头看着上面弯弯的像钩子一样的数字:5。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里有多害怕,我的心‘砰砰’响,仿佛要撞出我的胸膛,我能感觉的到它不断的往我的喉咙口爬升,它要钻出来。我时而抬头看看树上,时而扭头看看墙下暗黑的树影,我真担心会不会有个什么人突然从树影后走出来。漫长如夜的几分钟过去了之后,——我知道就几分钟的时间,——不知道谁家的钟声远远的,不紧不慢地传来了十二响。”

  “然后呢?”柳绿的心绪早就被萧薇薇的叙述说调动,她往前凑了一点,急于知道下文。

  “钟声的第十二响消融在夜色中,紧接着,汽车的呜呜声仿佛突然从树梢上摇落下来,一辆公共汽车从夜空中倐地滑落到车站前。透过玻璃车窗,我看见车里坐着十数个男男女女,都差不多我的年纪。一个头戴圆顶冒的大叔从驾驶舱探出身来,他微笑着——那样的微笑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了,真诚、和善,接着他向我伸出了大拇指,仿佛在称赞我的勇敢。车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示意我上车。我跳上了车,年轻的乘客们都向我投来了浅浅的微笑。后来,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学院选中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孤儿。公共汽车开出一段路之后重新起飞,我望着窗下沐浴着淡淡的月光的小镇,心想我就这样离开这个小镇了。公共汽车越过千山万岭,最后把我们带到这里。从此,我就在这里学习各种属于巫师的课程。”

  柳绿握住了萧薇的手,“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快活。”

  “这里事情还真不少,事儿越多反倒不会胡思乱想,因为没有什么时间,有很多课程:换形术、御杖飞行术、常规咒语、神奇生物学、魔药课、巫艺史等等,这里的学问一辈子都学不完。”

  “那我就放心了,你会忙得顾不上去寻死。”柳绿说。

  萧薇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她抿着嘴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所以,这里的学生永远不能毕业。确实可以这么说,但他们是自由的,来去自由,但身为巫师必须遵守巫师法典,还有导师的规矩。巫师法典自然是要守的,但有些导师的规矩真是奇怪,比如说神奇生物学女巫师邓可规定不许打嗝,只许放屁,学生们有气都得憋回肚子里去,结果她的课堂里,“噼噼啪啪”的声音到处响。要命啊,上她的课。”

  柳绿笑趴在桌上,揉着肚子。

  太阳不知不觉中越升越高,柳绿突然想起她要去探望皮博和阿奇。萧薇告诉柳绿诊疗院的详细所在。

  “得空到我家去,我的新家!”柳绿说。

  萧薇微笑着点点头,“会的。”

  “一定哦!”柳绿说。

  10

  诊疗院里,皮博和阿奇一个病房。病房外,身着白袍的魔药师苏芬叮嘱柳绿:“病人的骨头正在生成,愈合,这时候的休息至关重要,不要逗留太久,你只有五分钟。”她朝柳绿伸出五个粗壮的手指头,她是一个胖胖的女巫。

  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位朋友,她内心惭愧的阴霾更为阴沉起来。皮博躺在床上,身上捆着了白色的绷带,双眼紧闭,大约是睡着了;旁边,另一张病床上,猴子阿奇横躺着,左脚吊起来,脚上打着厚厚石膏,好像一根白色的大棒槌。阿奇看见柳绿来了,立即抓起枕头盖住了脑袋。看来,他对柳绿造成的这次意外还耿耿于怀。

  “阿奇,你怎么样了?”柳绿说。

  枕头底下钻出一声“哼”。

  老巫师林樾走进来。“大师。”柳绿悄声唤道,声音中充满歉意。

  “皮博和阿奇怎么样了?”

  “阿奇已经无大碍;倒是皮博,三根肋骨骨折,一根肱骨断裂,严重些。不过不要紧的,苏教授的续骨膏并非浪得虚名。他过几天就会完全康复。”

  “对不起!”

  “我未尝没有责任啊,身为一名老巫师,顾头不顾腚,让一个小女生撞上了。可笑!”

  “您别怎么说,惭愧的是我。”

  “好了,时间到,二位请便吧!”魔药师苏芬站在门口,催促道。

  老巫师林樾,默然转身,柳绿却争辩道:“这会儿顶多三分钟,还有两分钟呢!”

  “柳绿小姐,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信不信我会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柳绿和巫师一道退出了病房。

  11

  太阳爬上中天的时候,柳绿回到了小河边垂柳依依,草坪如茵的家中。弯角老山羊驮着小矮人伯伯也刚刚进了院门。“老伯,厮杀得怎么样?仇可报了?”柳绿问。

  叹了口气,“又输了三局。”他伸出三个短短细细的手指头。“整整三局呐!”

  “没事。你会赢的,下午杀他个片甲不留。”

  “对呀!咱想到一块儿了。我下午就去报仇!”

  12

  午餐时间。

  餐桌上的银杯银盘闪闪发光,盛载着诱人的食物。柳绿一家,父亲、母亲、柳绿,还有小矮人,围着餐桌用餐,这是多么温馨的画面。然而,柳绿却不这么觉得,她心里并不轻松。暴露在母亲的灼热的目光下,身处于母亲的唏嘘喟叹之中,即使面对着珍馐佳肴山珍海味,她也无论如何吃不下。旁边,父亲的缄默持续进行,这更让柳绿觉得餐桌上的空气很压抑。他草草地朝嘴巴里扒了几口饭,借口上盥洗室转身要溜走。

  “站住!”母亲仇瑛喝道。

  柳绿站住。

  “回来!”仇瑛命令道。

  柳绿转过来,“我要上厕所。”

  “不许去!”

  柳绿嘟着嘴,不情愿地回来,坐下。

  “你和阿格好好处一处,我准备让你们下个月结婚。”仇瑛突然说。

  “什么?”

  “你耳朵撞坏了吗?”

  “我不结婚!”

  “女孩子家,哪有不结婚的。妈妈也是为你操心呐!”父亲柳毅插嘴道。

  “我结婚,也不跟他!”

  “订婚的时候,你拍拍屁股就走了,老娘差点没气死。到现在,你还这副德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就不行!”

  “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

  “我要上厕所!”柳绿赶紧溜。

  “回来!”仇瑛怒斥。

  柳绿站住,转过身。“我要尿尿!”

  “给我憋着!”

  柳绿双手捂着丹田,身子一弓,膝盖并拢着,脸上挂出一幅忧愁而焦急的表情。“憋不住了。”

  “快去吧!”柳毅挥挥手。

  柳绿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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