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绍基
折腾了十天,李岱把延州的军事事情处理完毕,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政事方面来。这时候李奎一等人也已经完全熟悉过了情况就职到位,李岱已经打定主意放手拿延州当作试验田开始实行他的计划,任职的时候就显得很大胆。
他首先成立延州政务司,用于处理所有延州九县的政务。由李奎一任延州的州长官,下设司农、务工、经商、税赋、教化、巡查、户政、转运八曹,处理所有事物,各曹官称主事,,副手叫做从事;各曹下面设科室理政,各科官称主簿,设令史为主簿之副。具体的职务人选,李岱带着李奎一按个讨论明确,前后又忙活了几天,才把各部门的人选大致确定下来。至于往常由州官一把抓的司法和军队两部分,则被李岱独立出来,由南山军政府统一管理。等这一切处理好之后,李岱就打算回去了,毕竟南山城那里的事情更多。不过在走之前,他打算再做最后一件事。
此时延州名义上的当家人高绍基,正在节度使府后院的柴房里面关着呢。距离兵变好多天过去了、高绍基现在也还一样很迷茫。自己难得有一次亲自在晚上视察城防,怎么就忽然引起兵变变成了阶下囚了?难道自己视察的姿势不对?天气已经很冷了,寒风从柴房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更让高绍基觉得寒冷彻骨,身上冷心里更冷,他不知道南山军会怎么对付他,这几天他反复在思量南山军可能处置自己的办法,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南山军会有放过自己的可能。还好这几天虽然在柴房中虽然寒冷但是御寒的衣物和食物都不缺,这让他稍稍心安,似乎南山军没打算要自己的命?高绍基心怀侥幸地想着。
此时,李岱正在带着李奎一走在去见高绍基的路上,他一边同李奎一往后院走,一面嘱咐着:“历朝历代,最真实的货币是粮食,而粮食产于土地。要想在不改变既有权力格局的情况下掠夺社会资源,最好的办法就是掌握粮食的产出,因此各个时代的权贵们,无不把兼并土地作为最大的利益考量,甚至为此公开对抗皇权。结果就是土地兼并——农民流离失所——大量的流民造成政府的合法性危机。一旦土地兼并的情形大面积的出现,就意味着皇权统治出现了系统性的风险。
皇权虽然并不希望这一切发生,但也没有能力阻止土地兼并的蔓延,因此必须为这个结果来买单。官逼(和谐)民反——反民称帝成了中国历史的常态。大量的人口在天下大乱中锐减,不可调和的矛盾由于人均资源占有率的提高,而变得可以调和。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总是一乱一治往复不停循环的原因。
延州是个大州,治下九个县,光延州官府统计的就有耕地差不多二十万亩,全部九个县加起来有耕田差不多六十万到八十万亩,这还是在册的耕田。在战乱时期,越是中央政府权力下行力度不大的时候,下面的土地田亩瞒报的事情就越严重。这样的事情在一张白纸的南山城是没有的;在耕地较少,以放牧为主,而当权的拓拔和费听氏又被我大力打击过的银绥两个州也是不存在的。但是到了我们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土地的矛盾就显现出来了,所以如何治理延州才是真正考验我们南山军能力的时候。”
李奎一跟在李岱身后,听得十分专注,点头道:“老师说得对,现在的延州势力很复杂,我的压力也很大。可惜老师太忙,不能够长时间的在延州滞留。”
李岱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最早跟着我学习的学生,也是天分最高的,我对你有很高的期望,我也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个复杂的问题。你具体能把我们南山军的政策在延州实行到什么程度我在南山城看着呢,不要担心,出了乱子我来给你兜底。在延州治政核心的思路不过是坚持“税地不税人,一体纳粮,发展工业,促进教育”的大方向。要推行新政有一些阻力是一定的,这比简单的安定地方要困难的多,你也知道我们的志向并不是要富贵而已。不过你放心,在我离开延州之前,会尽力给你清除一下推行的障碍。”
他看李奎一听他说的话很入神,一双眼睛目光炯炯,显然已经把自己的话记在了心里,也觉得十分满意,这个学生从三年前和他学习,是在思路上最能够同他保持一致的,刚才的那些话和这个时代其他人说,哪怕是一些精英人物都未必听得懂,但是李奎一却可以无障碍地和他交流,这让孤独的穿越者李岱能够找到一些同伴认同的温暖。
李岱认真地转头看着李奎一道:“最核心的执政思想其实很简单,你要知道真正养活我们这些执政者的,是那些天天在地里头劳作不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是那些用手将蚕丝和麻料织成衣衫的妇人,是那些向节度府交粮缴税的老百姓:我们吃的粮食是他们种出来的;我们穿的衣服是他们织出来的;我们领的钱饷是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同你说过什么叫做契约,这就是最大的契约,一个政府收了老百姓的供奉就要回报给老百姓他们需要的安宁和公平。如果一个政府对他的百姓言而无信那么他就必然被赶下台!”
眼看着到了关押高绍基的柴房,李岱站住脚摆了摆手,不让李奎一继续说下去,缓声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现在你和我去见这个彰武军节度留后,之后我就离开了,有事情随时写信向我报告。”说罢迈步进了关押高绍基的柴房。
高绍基已经听到了门外隐隐的谈话声,他立刻紧张地在炕上坐了起来,接着又紧张地跳下炕,光着脚站在地上,反应了一下,才觉得自己显得太张慌了,又回身去找鞋子穿好了,才强忍着心头的慌乱在炕沿坐好。
柴房门一响,几个人走了进来,高绍基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抬头看过去,只见打头一个人身材十分高大,面相倒是很平和,只是一双眼睛在柴房昏暗的光线下仍然寒光闪烁,显得十分摄人。高绍基被这个人的目光刺了一下,脸色都吓白了。
李岱进门,本来打算给高绍基一个下马威,此时看他如此脓包,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没了吓人的心情,不由得一笑说道:“高衙内请坐吧!我就是南山军主帅李岱李东岳”
高绍基提起来的精气神见到李岱等人进来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嗫嚅着坐下了,咕哝了一句自己都没听清楚的话。接着就听李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久仰是客气了,如果真的久仰,高衙内也不会亲率大兵进攻我南山军领地。”
高绍基一激灵,连忙说道:“这都是误会”抬头和李岱李奎一等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又显得心虚起来,喃喃地说道:“在下实在是猪油蒙了心,冒犯了大帅虎威。请大帅念我年幼初犯”
李岱听了高绍基的话,不由得一笑,这高绍基真是纨绔脾性不改,他这套说辞必定是他爹在世的时候经常说的,此刻熟极而流不经脑子就从他嘴里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要知道李岱叫他高衙内实在是为了给他压力,也同时有一点点恶趣味。那高允权已经死了,高绍基作为高允权唯一的成年儿子,暂时摄位节度留后也不算太僭越,他已经三十多岁,且作为延州彰武军之主,在二十多岁的李岱和李奎一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殊为不妥。
李奎一在一边接口厉声道:“轻飘飘一句话就算完了?我南山军战士战死数百(辎重营数百猪羊为南山军的事业献出了生命),绥州之地数县皆受兵灾肆虐(被南山军清理出好多党项贵族),百姓流离失所(之前拓拔光俨手下几百战俘连同家人被分批送往南山城,确实离开了家),重重罪孽岂是你一句话能够消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