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象山奇谭 四
因为心知饮恨他对自己日夜精心照看着的那只大海螺壳子的来历当真只是心下微微有些好奇而已,并无什么处心积虑的阴险恶意,因此上也并不避讳将十六年前那桩东海龙宫之中的私密旧事一五一十的向他一个外人和盘抖落出来:
原来那只大海螺壳子本是相距象山五百里之遥的海宁普照寺中经年供奉在佛前香案上的诵经法器,是昔日东海龙宫之中的虞美人上普照寺中上香还愿时所赠,那时虞美人她刚刚诞下麟儿,心中十分欢喜高兴,顺势请寺内住持替孩儿赐名,当日寺内住持随心替那小世子他取名断风尘浪,祈愿他日后能够凭借自己慧根,斩断尘世一切江湖风浪,但是谁想到,天不随人愿,那断风尘浪他生性脾气乖张,桀骜不驯,时常在龙宫之中惹他父王生气,后来因为任性胡为而私下里意欲非礼大太子妃不成,反被大太子妃一状告到他父王那里,龙王雷霆盛怒之下命人将这个忤逆畜生给押去冷宫之中饮鸩赐死,消籍除名,死后不得葬入东海珊瑚林中,任凭虞美人将她那孽障崽子拖出水晶宫去随意处置。
但是常言道,母子连心,眼看着和爱子他生离死别在即,虞美人她心中着急上火之下迫不得已铤而走险,私自回去自己娘家护龙相府之中苦求父母大人将丹房之中私藏了几百年的离魂丹送她一粒,兴许能够因此而让皇儿他有幸逃过一劫,虽然心中惧怕龙王责怪,但是毕竟现下要救的是自己的嫡亲外孙,她父亲母亲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虞美人自父母大人那里苦心求到一粒离魂丹之后,当即急匆匆回转到东海龙宫之内,花重金收买下送鸩酒的内监,将鸩酒悄悄换做离魂丹让尘浪吃下,这离魂丹可以让尘浪他的元神离开仙身四处东游西荡,而且让仙身以假死之状瞒过龙王,虞美人后来借着龙王让她自行安葬爱子的机会,将尘浪仙身托付给横水南琴送去象山之中,待到皇儿他元神回归仙身之后,就让他自己留在象山之中找个清静古洞潜心清修即可,左右东海龙宫之中已经是回不去了,皇儿他日后只能够一生隐姓埋名的在红尘人世之中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若是运气,说不定可以在五方佛主,三界神仙身边寻个侍奉差事,不然,也只能和世间一切仙精妖孽一般寻个清净山头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了……
但是没想到,世事难料,断风尘浪的仙身被横水南琴好生护送去象山上之后,却被一个本想要去一只正躺在树下生产的母鹿肚内夺胎的孤魂趁机占据,那个孤魂本来法力也不算差的,竟然连一只母鹿肚内的胎儿都对付不了,南琴后来听象山中的一只山狸子说那孤魂想要去母鹿肚内夺胎时母鹿肚内竟自忽然现出一丝护身佛光,想来该是哪个下凡投胎的神仙错投鹿胎所致,但是那孤魂去母鹿肚中夺胎不成,竟自是趁机占据了断风尘浪仙身,而且占据了仙身之后即从象山之中逃之夭夭,也不知是究竟逃到哪里去了,幸而当时普照寺中的客居散仙沈玉真人正在象山之中独自抚琴吟唱,听他说夺取了断风尘浪仙身的孤魂应该是向杭州方向去了。
但是待到横水南琴和断风尘浪一起追至杭州城外时,却发现那个孤魂已经逃进五云山下的五云寺中,那五云寺中的护法神将散脂大将又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一力阻止横水南琴入五云寺中抓人,横水南琴无奈只得将断风尘浪元神带回去普照寺中,将佛前香案上那只昔日虞美人来普照寺中上香还愿时供奉上的那只五彩大海螺法器拿来将尘浪元神施法封印在里面,回去在龙相大人出资所建的护龙寺后院之中命人建起一座伏龙塔来,将这只封印了尘浪元神的大海螺放在伏龙塔中好生看护起来,待到日后有机会再去五云寺中找那个夺人仙身的孤魂算账。
只是谁想到那孤魂自此以后十六年间,竟自是一直躲在五云寺中难得出来一次,那孤魂在五云寺中自称浪卷流苏,以在五云寺中烤制松香饼向左近村民贩卖为生,横水南琴他几次三番想要暗中算计那个浪卷流苏,但是最终都是因为寺中护法散脂大将的插手阻拦都功败垂成,功亏一篑,横水南琴后来不得已私下里背着龙王加入披云山乱云殿,成为八大殿前护法之一的追风护法,就是为了借着乱云殿殿主,昭明太子裳千炽手中那颗乌血元珠的神力,打败散脂大将,将断风尘浪仙身自流苏那里尽快夺回,让断风尘浪他元神归体,如此也算是真心了却了他心头一桩操心大事……
“乌血元珠?世间竟当真有此珍宝,”饮恨方才听见横水南琴口中无意提到的“乌血元珠”四字,心中登时间莫名其妙的“咯噔”一下,“好啊,裳千炽,如此稀世珍宝,竟然将你的生意伙伴给瞒的如此结实,敢则这江湖上七七四十九派,九九八十一帮,大小三百六十于堂主舵主坛主寨主的,我却非要与你个小小的披云山乱云殿狼狈勾搭,串通一气不可吗?”他气忿之间忍不住自言自语骂道,“若是早知世间当真有这乌血元珠,抢来吞了,岂不是以饮恨一人之力足以勤王救驾,可以尽早前去大理救出云霆大哥来吗?”
“哼,想得倒好,”横水南琴见状忍不住嗤嗤冷笑,“想要自乱云殿殿主手里借来乌血元珠一用,即是我们这些殿前护法,还不知道要排队到哪月哪日呢,”他说,“别的不说,你现在得殿主亲口加赏封号了吗?”他问。
“哦,这么说乱云殿八大殿前护法,心中当真拿那只活蹦乱跳的小云豹精当殿主了?”他一脸不以为然的侧目看向横水南琴,“不过都是在暗中算计那颗乌血元珠而已,”他说,“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到时可千万不要大事未成,却先一个一个乌眼鸡似的狗咬狗起来,就算十分功德无量的了。”
“事败也好,”横水南琴一念之间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了一蹙,“以乱云殿现下势力,在下界仙精妖孽之中自是可以扬威耀武,君临天下的,但是灵霄殿上的玉皇大帝,可真心是还未必太将下界中一个小小的披云山放在眼里,”他说。
“只是,贫道却是十分好奇,这披云山在下界中长年以来却也一般是十分在意在妖界名声,从未擅自逾越妖精本分,江湖规矩,天庭这些年来对下界妖孽的约束管教,本来也日渐松散懈怠,大家各自相安无事的和气生财却又有什么不好?”他问,“那只小云豹精他怎么就一心一意的非要和玉皇大帝他赌一口气不可?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贫道疑惑,难不成他生来就是个失心疯子不成?”
“嗯,若要当真是个失心疯,却倒是好了,”横水南琴听了之后忍不住无奈笑笑,“左右也都是一千多年前的前尘旧事了,”他说,“听说是他父皇戴天和母后水裳当年闲的没事和天妖界一起对抗天庭清剿,争战中身受重伤,裳千炽他为了救他父母,冒险跑去武当山上盗来了紫霄殿中那颗神力无边的乌血元珠,替父母治好伤后又对那颗乌血元珠起了贪念,没有再将宝珠归还回武当山去,而是趁机据为己有,后来他父母去九华山中闭关休养,这披云山上下也就任凭着他这个小少主子敲锣打鼓的一通胡乱折腾,”他冷冷笑笑,“左右是他父母当年辛苦创下的那点子家业,他愿意折腾,大家也就任由着他性子折腾,反正不管乌血元珠到不到手,只要能够抓住五云寺中的那个浪卷流苏,本座这个追风护法,也就算当到头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