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归宁
张君斐睡觉的时间很短，他总是在不断见一些人，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贩夫走卒、游侠剑客，都是消无声息地出现在张君斐的书房里，再默默地消失。张君斐见他们的时候，并不避开林笙，相反他让这些人都记住林笙的脸，好让他们在日后帮助林笙。林笙感激张君斐的安排，也努力想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身份，无奈她本来对这个朝代的职业不了解，张君斐又不让她用笔记下来，没多久林笙就感觉到了疲惫。
张君斐却像一个工作狂似的，不断地召见他人，询问各地尤其是边疆战事以及朝廷这些年的官员调动和军队改革。林笙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他的紧迫感了，他要在短短几天之内，追赶这个世界几年的变迁。然后再一次地蛰伏，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觉醒。
不知道何时是尽头，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努力是否有用。
如此绝望。
林笙其实很想问他一句值得吗，但她终究没问出口。她知道，对于这种人，安慰劝解一百句，不如默默陪他做完一件事。
这一次张君斐恢复的时间比较长，他终于见完了该见的人，但是他也没有再带林笙出去转转，成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林笙便趁着这个机会整理起府上的关系，瞅着空儿问了张君斐生日宴会的邀请名单和账本的事情。林笙自己已经整理过一遍，这会儿拿给张君斐看的已经是个半成品。张君斐拿着笔帮她勾勾画画，顺带着给她补缺查漏，两人这么相处着，居然还挺和谐的。事情弄到一半，张君斐突然想起了事：“明天是你归宁的日子，我陪你回去。”
“归宁？”林笙有些怔愣。
“新婚后，不需要回家看看父母吗？”
“他们又不是我父母。”林笙有点不高兴：“我可以不去吗，我不想见到他们。”
“可以。”张君斐答应得很干脆，让林笙都愣了一下：“你认真的？”
“认真的，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很可惜，这一次归宁你还是需要回去一趟。女子出嫁，归宁的日子，夫君不陪着回去，会让人误以为你不受宠，对你也不好。”张君斐道：“况且，我们还要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忘记了？”
“我的手机……”林笙喃喃：“我要怎么才能拿回来？”
张君斐用毛笔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道：“自己想办法。”
新夫人归宁的日子，张府上下都很重视，小桃一大早就起来奉命给她洗漱打扮。徐嬷嬷还送来衬时节的襦裙，十二幅的奢华襦裙，染成浅黄色，裙摆上作销金刺绣，绣着大朵大朵的花朵，看上去华丽至极。
林笙换上去才发现，绶带两端还缀了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林笙偷偷用手掂了掂，发现居然都是真货，不禁暗暗咋舌。
这还没有完。
小桃年纪小小，手却十分灵巧，给林笙弄了个十分复杂的发髻。林笙原本头发不够，还加了假发，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怎么也看不出来假发的成分。弄完发髻，小桃又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堆发簪和首饰让林笙去挑。林笙瞬间就有点头皮发麻，这一大堆要是能想办法带回家去，她下半辈子估计都不用工作了。
“这些都是我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都是少爷吩咐给买的。”小桃突然道：“少爷，快看夫人。”林笙没提防她会突然喊张君斐，下意识跟着转过头去。
“少爷，你看夫人这样好不好看？”小桃把一朵绸制的花插在林笙的头发上，笑嘻嘻地看着张君斐。张君斐原本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道：“还不错。”
“夫人皮肤好，最适合戴鲜艳一点的花了。”
林笙没有说话，她只是转回身，道：“小桃，你先帮我弄完，我不能就这么出门吧？”
“是，夫人，我马上弄。”
不知怎么的，林笙刚才有点失望。小桃喊张君斐的时候，她心里面突然就紧张起来，有点期待张君斐对她的评价。可是张君斐压根就没有在意她的打扮，那种神色林笙再熟悉不过，就是一对男女朋友出去逛街，男生不耐烦应付女生的随口附和。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在乎呢？就算是成了亲，自己也没有把这门亲事当回事过。张君斐对她也一直以礼相待，他恢复正常之后，两人甚至没有在晚间同一间房相处过，比起之前他痴傻的时候，两人的距离甚至要远了一些。张君斐对她的态度，与其说是一个妻子，倒不如说是一个无可奈何，只能合作的同事。
其实，这不是她所期待的，最好的关系吗？为什么刚才会感觉这么心塞……
仔细想一想，真的越发心塞了。
难道自己喜欢上了张君斐？
林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少女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简单朴素的女大学生。她的妆容精致装饰华美，连她自己都想厚着脸皮夸自己一句气质高雅。这样的自己，能够配得上张君斐吗……
林笙闭上眼睛，果然，是喜欢上他了吧。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这样的一个男人动心。而这个男人，显然对她没有一丝男女之情的……
一直到出门的时候，林笙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她跟在张君斐身后，迷迷糊糊地就要上轿子，张君斐的手挡在她的脑袋上，林笙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张君斐无奈道：“弯腰，不然脑袋要磕轿顶上了。”
“谢谢。”林笙听话地弯腰坐进轿子，张君斐随后钻了进来，放下轿帘。轿子四周裹着厚厚的布料，放下布帘后，轿子里面便有些昏暗，这样的气氛让林笙感觉很不自在，她不禁往外挪了挪，与张君斐隔开一点位置。张君斐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道：“你这是紧张吗？”
“才不是。”林笙立即道，我就是还没想明白，暂时不想跟你待在一起而已，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我想了一下，我待会儿可以直接问林翰林要。”
“嗯？”
“我的东西，林翰林拿着我的把柄，我手上也拿着他的，我整个人就是他的把柄。你的婚事还是经过你们皇帝，这罪要怎么说，欺君之罪？”林笙得意地捏捏下巴：“之前林家拿我的身份威胁我，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了，我不威胁他们都是我良心好。”
张君斐笑出了声，他摇摇头，好笑地道：“你还挺有勇气的，那种千年王八化成的妖怪，你要去敲诈他。”张君斐顿了一下：“不过，也未必不可以……”
“你想说什么？”
张君斐若有所思：“我虽然不是很喜欢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本人并不坏，就算他做出了让你代嫁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影响我对他的评价。所以他现在对你，大抵是十分愧疚的。装个可怜的表情。”
林笙：“啊？”
张君斐满意地一点头：“就是这样，你待会儿就到林老头面前装可怜去。”
林笙：“……”
林家早得了林笙要归宁的消息，对于这白捡的孙女，林翰林倒也不吝啬，早早令人打扫了宅子，派了人在门口守着，张家的轿子还没到，就有婆子进去通报了。等到两人下轿，更有管家一路指引。张君斐跟在林笙身后装作个傻子，一路却看了个通透。这院子明显是打扫过的，周边的花盆也有搬动的痕迹，再仔细看亭台楼阁都干干净净，一路往来的丫鬟都穿得喜庆，不见丝毫黑白之色。张君斐对此挺满意的，林笙这个娘家，至少是个明事理的。
林笙的身份真相只在林家高层清楚，所以表面功夫还得做足的，林笙又跪又拜，一点礼数都不能少，好在张君斐目前是个傻子，倒是免了不少麻烦。说真的，让他跪林家，就算林家真把女儿嫁给他了，他都不一定愿意。
表面功夫做完，便可以上戏肉了。林笙借着娘儿两说体己话，有了和林翰林直接私下对话的机会。
“我听薛娘说起过，她去见过你，你还托她做了点东西，看你们玩得还挺开心的。”林翰林一开口就想给了林笙一个不小的下马威。林笙拜托林薛媛做棋盘的事情，林老头会知道不奇怪，但是他还知道，“他们玩得很开心”。这一句话，就是林翰林在向她透露他在张家有眼线，这么一个事实。但是转念一想，林笙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林翰林真的在张家有眼线，那么张君斐这一阵子恢复正常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怎么想林翰林更关注的应该是这一件事情才对。就算是林翰林在张府真的有人，那也应该是处于外围，并不能接触到内宅之事。
想到这儿，林笙心里有了底。她使劲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于是便只有硬挤出一点哭腔，道：“你让我嫁给一个傻子，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