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病症复发
城市的霓虹照常闪起,像是照耀着所有人的孤独。茉荨被沉季带着,漫步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人。
“茉儿,你想吃什么?”沉季低头询问,他实在不知什么方法才能改变她现在这么消沉的状态,或者说,他很无措。
茉荨摇摇头,依旧是那副模样。
真的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要换了宋澈才不会这样,嘴上说的多么严重,带他胡吃海喝一顿,喝个烂醉,第二天起来所有记忆都清零重启了……是啊,宋澈!
沉季想起宋澈,忽然想到了唐薇。
最了解他的人是宋澈,那么最了解茉荨的人,是唐薇啊!
“茉儿,茉儿。”沉季拉住她的肩膀,强行停住了茉荨的脚步,将她定在一家服装店门口,“你在这儿站着别动,一步都不许走,等我三分钟。”
“诶……”茉荨正想问问为什么,沉季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这家伙,果然到了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么独断专横的毛病啊。
提示音照旧只响了两声,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宋澈的声音,快的像一道闪电,且雷打不动的快,甚至半夜三点,绝无例外。有时候沉季都快怀疑宋澈是不是连上床的时候都会停下来接他电话。而正如沉季所料,唐薇正和宋澈一起在家吃晚饭。
在家?吃晚饭?澈的家里?
不过,他现在可忙不得顾及这些,决断地让唐薇来听电话,接通第一句话就是,“何茉荨非常消极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唐薇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又恢复方才的活力,“茉荨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买几个臭豆腐一串棉花糖就能搞定。不过,如果是很消沉的时候呢就带她去曼屋,就是商业街拐角尽头那家咖啡厅知道吧?黑咖啡兑茉莉花茶,不加糖,一杯下去再发发呆很快就好了!诶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
还没等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沉季已经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也并没有听到那一句“不过”。
唐薇再一次懵圈了,举着已经传来嘟嘟声的手机,迟钝地吐出没说完的那半句话:“还是让她和韩宥冬待在一起……”愣了半秒,又忽然开启暴走模式,“卧槽有你这样的吗!你好歹跟姐说声谢谢啊!”
沉季当然不会听到了。
他速度地奔回茉荨身边,轻喘着粗气,“久等了。”
茉荨望着他喘着粗气却还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木木地回了一句,“不…不久……”
沉季的目光落到她身后的服装店,这个夏季以粉色和薄荷绿为主的搭配,忽然觉得很适合她,开口问道,“你要不要,逛逛服装店?”
“嗯?”茉荨回过身,扫了一遍身后的服装店,目光很快就被衣橱里一套粉紫色的连衣裙吸引住。但略略思索,还是回过身摇摇头,“不了吧。我还不缺衣服。”
其实,是茉荨后来听唐薇犯花痴的时候才知道沉季在大的盛名,听说他的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普通的职员,一个月领着五千以上一万五一下不等的工资,总的来说,也算是小康家庭,但……茉荨此刻正站在dior专卖店门口。
茉荨说的云淡风轻,沉季也没再在意。
“走吧,去喝杯咖啡吧?”
茉荨略有些惊讶地望向沉季,但随即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在商业街走累了喝杯咖啡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走进曼屋,又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内心忽然无比平静。无论怎样繁杂的心情,坐在这里总是能很快被沉淀下来。
刚来市的时候,她的每一分忐忑与犹豫,至今仍记忆犹新。她那时,是那么急切地渴盼再见到韩宥冬,却也明白,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或许已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她有什么理由再见他,有什么理由,站在他的身边。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还能违心地再以兄妹之名相处?真是可笑。
她消沉地走在最繁华的商业街,或许在她心里,他仍是那么优秀,仿佛只要她站在最繁华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他。
然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她转过头,看到一家装修典雅的咖啡屋,就那么静静地坐落在这里,静得像希腊故事里的神话,有着勾人的诱惑。
从那以后,何茉荨多了一个奇葩的怪癖。
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在曼屋点一杯黑咖啡,一壶茉莉花茶,兑在一起,浓烈的苦涩与温婉的甜腻交织在一起,汇集成了何茉荨的镇静剂。
于是,坐在这里,茉荨像是条件反射地说出口,“一杯黑咖啡,一壶茉莉花茶。”
果然是没错。
沉季不禁弯起嘴角,笑了。
“好了,什么都别想了。不管遇到什么事,睡一觉,第二天什么都好了。”
茉荨向他微笑,抿了一口杯中被兑了花茶的黑咖啡,“谢谢你,沉季。”
看着沉季那么开心满足的样子,茉荨想,她会不会很残忍?她在这里,用着旧习惯,在修复旧人给的旧伤口,而陪伴着这一切的,却是一个毫不知内情的新人。
她伤了他,遇到他,就已经伤了。
何茉荨在心里不禁苦涩一笑,嘲笑着命运的轮回,讽刺可笑。
“茉儿,想吃什么吗?”
茉荨摇摇头,垂着眼眸,盯着瓷杯中黑色的液体,忽然又抬起头,糯糯道,“臭豆腐……”
“好。”沉季笑的爽朗,露出整齐的白牙,摸摸她的头顶,便起身走出了曼屋。
商业街里并没有臭豆腐,要穿过一条街到另一条小吃街才买得到。在繁盛的市,车水马龙,阡陌交通,开车是极不方便的,而沉季又怕茉荨等久了,只好加快速度跑着去,以至于跑回来的时候,两颊挂满了汗珠,湿了他的后背,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手中的臭豆腐也跟着颤起来。
看着平时那么光鲜亮丽的大男神,此刻跑得花容失色的样子,茉荨不禁轻笑出声。
茉荨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眼睛仿佛也盈满了笑意,沉季忽然也觉得愉悦起来,将臭豆腐摆到她面前,亲自为她打开,“茉儿,真好,你终于笑了。”
“呃?”茉荨一下子愣住,望向沉季。
他又笑起来,“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露出笑容了,给我急的呀。”
他……着急?
不由得呆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果然,有些事,越是躲避,就越贴着来,越是怕它发生,它就越是发生。
沉季,你真的,不可以喜欢我。
“发什么呆呀,快吃。”
沉季细心地为她拆开竹筷,又涮了涮毛刺,才递给茉荨。
其实要说不感动,那一定是假的。
可是,感动不是心动。一颗心,只能为一个人跳动,在那一个人离开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住进来。
眼眶里不禁盈满热泪,茉荨仓促地低下头躲开沉季火热的目光,伸手接下了筷子,此刻也只能以吃来掩饰自己了吧。
刚咬了一口,手机忽然闹腾起来。
茉荨僵住了。
听这铃声,她便知道是谁。该不该接?
“茉儿,你手机响了。”
“啊?……啊。”
她迟缓地从包里将这个闹腾的小东西捞出来,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事,“喂……”
“茉荨今天回来吃晚饭吗?”
那句“好啊”很快就要本能地脱口而出,茉荨的视线忽然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那么费心费力陪了她一整天,讨她的欢心,带她到曼屋,跑两条街去给她买臭豆腐,弄得狼狈不堪,只因韩宥冬的一通电话,她走了,他怎么办?
“茉荨?”
“啊…”茉荨回过神,轻声答,“我不回去吃晚饭了。”
“嗯,我知道了。”
电话果断地被挂掉了,茉荨还握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茉儿,茉儿?”沉季晃了晃她的手臂,茉荨才反应过来,将手机放进包里。
“是……韩宥冬?”
稍稍有些犹豫,却找不到掩饰的理由,便承认地点了点头。只听沉季略有些惫懒的声音,“所以,茉儿今天的烦恼,都是因为他吧?”
“不!”茉荨几乎是第一时间否决,却又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头,“或许是吧。”
或许是不习惯面对韩宥冬时的那份懦弱,或许是愤然韩宥冬对她不远不近的模糊态度。其实她也不知道,使得她烦躁不安的,是他,还是她自己呢。
宥冬哥为什么不拒绝她?又为什么,允许她与他住在一起。
以兄妹之名吗,真是可笑。
茉荨蓦地很想笑,笑自己对感情的无力,笑自己对待韩宥冬的无能。或许她不该再像以前那样穷追不舍,经历过三年的别离,她早该明白的,她与韩宥冬本不是命中注定的,她仍未痊愈的伤,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这就是反抗命运的结果。
她看着眼前这位如她当初一般执着的男子,眼光变得柔和。
沉季,如果我能喜欢上你,那就真是皆大欢喜了。
车子停在了沉季的家门口,茉荨微笑的看着车窗外,“今天谢谢你,晚安好梦。”
“你能开心就好。”沉季向她挥挥手,笑得温柔。
。
去哪里?回韩宥冬的住处吗?呵,恐怕是回不去了。
茉荨将头倚在方向盘上,忽然摸不清前路,她该去哪,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无家可归了。
家,家?
茉荨仓促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懒的,“喂。”
“哥哥,你在哪里?”
“阿荨啊。我在外地谈生意呢,怎么说?”
“我…没什么事。”茉荨忽然有一种被弃养了的感觉,她吸了吸鼻子,又开口,“那个…哥哥,今天我可以去你家过夜吗?”
“这种小事不必问我,你想去就去。诶,顺便帮我打扫一下!”电话那头好像有人在唤何旭的名字,似乎夹杂着一些喧闹声,他大概又是在夜店吧。“好啦,我这里还有事呢,先挂了啊。”
还未等茉荨作出答复,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在何旭的眼里,她始终还是那个只配跟在哥哥身后提鞋的小角色吧,永远是那么卑微不起眼,有用的时候召之即来,没用的时候弃之不顾,开心的时候哄两下,不开心的时候拿来撒撒气,不过这样而已。
茉荨发动油门直冲何旭家去,如果这是个无规则的世界,她可以任意的轰到最大马力在这城市里驰骋,那该多好,把一切烦恼都甩掉。
何旭喜爱藏酒,家里又时常有大大小小的聚会和应酬,因此何旭的屋里,最不缺的,就是数不清的各类酒。
茉荨挑了几瓶中等的伏特加,蹲坐在地上,一杯一杯地灌自己,像两年前一样,她太需要麻痹自己了。没有什么赌气,也没有什么埋怨,她只是想喝酒而已,把自己喝醉,然后逼自己不再去想他。
那两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知道吗。如果没有杨秀梅在她身边牵制着她,她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她攀上窗台,是杨秀梅及时发现把她抱了下来;从噩梦中醒来,她在迷糊中撞向墙壁,是杨秀梅拼尽全力拉住了她,任她咬住她的手臂也不肯放手。杨秀梅是她的恩人,也是她,不堪回首的记忆。
韩宥冬,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残忍的不是你的拒绝,而是你从不拒绝。我拉住你手臂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决绝地甩开我,我说我好喜欢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还笑的那么暧昧,我与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你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你就像一把温柔刀,刀刀割中要害,可怕的是我却迟迟死不了。
我也曾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身边没有你,没有家人。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身边只有满眼焦急的杨秀梅。父母忙碌,不曾管过我的生活,我从不是为了缠着你,而是我太孤单,想要一个陪伴而已。
。
夜已深了,刚从办公室加班回来的韩宥冬疲惫地推开门,坐在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望向厨房,桌上为她留的菜还原封不动的在那儿,客房的门没有关。
她没有回来?
回她的房子了吗?
仍不免一阵担忧涌入脑海,韩宥冬迅速地拨通茉荨的号码,关机。
唐薇!
韩宥冬翻了翻通讯录,拨通唐薇的电话,可是无人接听。韩宥冬执着的连打了三次,才听到唐薇慵懒的声音,“谁啊……”
“茉荨回去了吗?”
“阿荨不是住在韩宥冬家吗……”
韩宥冬猛地挂了电话。茉荨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家,这么晚了,她会去哪?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冲动,现在,大概只有唐薇能告诉他茉荨会去哪里了。
正准备再打一次,唐薇的电话已经进来了,只听唐薇十分焦急的声音,“是韩宥冬?茉荨不见了?!”
“她会去哪?”
“她不可能出去都不告诉我的!”
“我现在来接你,我们去找她。”
挂掉电话,韩宥冬急急的步伐奔向玄关,取下鞋柜上的外套,刚打开门,似乎又想起什么,忽然转身进了屋子,到客房内取了一件茉荨的外套,才转身出门。
一路上,韩宥冬眉头紧蹙,不发一言,连唐薇都能真切地感觉到那份阴沉。
“她没有回学校,会去哪?”
唐薇略作沉思,“之前沉季也找过我,貌似是因为阿荨心情不好……”
“找沉季。”
“诶诶,别!”唐薇连忙制止道,“阿荨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阿荨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是借酒浇愁,但她不会在陌生的地方逗留,除非和我在一起。阿荨很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吧,但不可能是酒吧,为了安全,她去之前一定会先告诉我,这是我们之间的规矩。”
“所以?”
“一个既能喝酒又很安全并且她很熟悉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韩宥冬尖锐的目光紧紧盯着前路,语气平稳,只是握住方向盘的手忽然一紧,“我知道了。”
黑色的宾利稳稳的停在了何旭家门口,唐薇猛地一拍脑袋,她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只是阿荨如果在这里喝酒的话,于情于理,何旭也该通知她或者韩宥冬一声的吧!
韩宥冬其实已经心急如焚,却还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不熟悉的人绝对会觉得,他真的不以为然。他动作依旧温柔地按了门铃,并没有半分焦急的样子。
没有人应门。半晌之后,韩宥冬忽然想起,今天一大早,何旭就赶早班机飞外地了。
难怪她会选择来这里。
还好,何旭给过他一把备用钥匙。
穿过空旷寂静的前院,唐薇焦急地先韩宥冬一步奔到了屋门前,打开客厅的大门,一阵阵熟悉的酒精味弥漫着整间屋子,因忽然打开门而随着空气的流动飘了出来。
“阿荨!”唐薇急急地跑向那个已经瘫睡在桌角不省人事的人儿,轻轻摇晃。
韩宥冬不由得皱起秀眉,未发一言,只是大步迈过去,用他出门前特意“顺手”拿的外衣紧紧裹住她,一个拦腰便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嗅到她身上浓浓的醉意,愈发皱紧了眉头。
“你送我和阿荨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唐薇义正言辞道。
韩宥冬盯着怀中静静熟睡的人儿,有意放低了声音,“我送你回去。茉荨我来照顾。”
“啊?”这并不是询问,只是通知。于是还未待唐薇在脑中消化这句话,韩宥冬已经阔步走出了屋子,并附言要唐薇关门……
好吧,这才是韩宥冬的特色嘛。
。
相较以前,茉荨轻了许多,曾经那软软的肉感已被略微硌手的骨感所替代,抱起来更轻松,却没以前抱着那么舒服。韩宥冬毫不费力地将茉荨平放在床上,为她脱去鞋子与外套,取下发绳,略略理了理她的长发,搭在枕边。
她的酒品不知何时也变得这样好了,以前醉了以后最是话多,吵吵闹闹的,怎么哄都哄不乖。三年而已,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得这么彻底吗?
韩宥冬浸湿了毛巾给何茉荨擦脸,她蓦地就睁了眼。
“想不想喝水?”韩宥冬柔声问。
她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流泪,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
“茉荨?茉荨?”
韩宥冬连声唤她,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一侧,可茉荨就是不应他,眼神不知盯在哪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止也止不住。
终于,韩宥冬有些慌了。茉荨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清醒的人。
他只能不停地唤她,语气越来越焦急。
“啊!!”
茉荨忽然惊呼一声,翻身就撞向了一边的床头柜,一头磕在柜角,霎时染了鲜红。
“茉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