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独墨

  苏代低声对眉间尺道，“眉兄，你要小心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法家门徒似乎对你很有敌意。”

  “没事，只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货色。比他更厉害的我也遇到过。”眉间尺微微一笑道，“况且这里是孟尝君的地盘，想来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申晴明回到了席上，低声对身边的人道，“邹兄，你怎么看？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身后的一个白衣人用白布蒙着脸，让人看不清面目。这个人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人确实有些古怪！只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们门主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人。”

  “你难道看不出来？”申晴明低声道。

  “我上次去黛眉山已经好几年了。当时我遇到的那个人还是个孩子，这几年他的变化应该很大。虽然身形比较像，但是我确实拿不定他究竟是不是。”蒙面的白衣人低声道，“他的年纪应该也不算大，看他的手应该也还是个少年，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刻意要隐去自己的面目。”

  “我想应该不是。”申晴明低声道。

  白衣蒙面人低声道，“何以见得？”

  “你提过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墨家门徒。墨者崇尚节俭，墨家门徒大都麻衣草鞋，绝不会像他那样一身华服，而且他身上没有墨印。而且刚才我顺便了解了一下，那个他身边的人是纵横家的苏代，墨家弟子应该不会跟纵横家有太多关联。”申晴明低声道。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而且当年那个人曾经和我以命相搏，我是看着他被墨家公输般大师所救。按照这个推测，那个人应该是墨家子弟才是。即便他再怎么样也掩饰，也不可能不露出墨印的痕迹。看来我真的是多心了。”白衣蒙面人缓缓点头道。

  “邹兄，你们阴阳家也会出错么？方才那一番试探，让我可丢了脸。”申晴明低声道。

  那个白衣蒙面人不言语，只是远远看来眉间尺一眼。眉间尺依然低着头，头上的斗笠完全遮住了嘴部以上的部位。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即便他们交谈的动作很隐秘，但是一切都落入了眉间尺的眼中。那个白衣蒙面的阴阳家修者，让眉间尺的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是他？他有些不敢确定，毕竟当年在墨家黛眉山谷中截杀他的那个法家少年和这个人的变化也很大。

  几年过去了，不管是眉间尺还是那个白衣少年都已经长高了不少，都已不再是十几岁的青涩少年。

  看来这趟还真是来对了，也许是上天给了这么一个机会，让我杀了此人复仇！眉间尺平静地喝着酒，但是他的心里却传来了一阵隐痛。事情过去几年了，但是当年的屈辱依然在他眼前浮现。眉间尺故意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几个阴阳家修者。

  现在看来，他们还没有认定自己。一定要克制情绪，不要露出什么马脚，从而让对方心生戒备。眉间尺暗自告诉自己，一来这里不是报仇的地方，二来也不是报仇的时机。

  酒宴依然在进行，席间的修者们笑意盈盈欢乐融洽。这些所谓的名家，但不知在这种欢乐融洽的背后，还有多少令人恶心的阴谋和相互之间的勾心斗角。越是名门大族和显赫的学派就越是虚伪，眉间尺冷冷地看着他们。

  酒过三巡，名家之主孟尝君田文突然微微向身边的人一点头。身边的那位文士立刻会意，屏退了侍酒的下人，并且微微一动手，一道符文在他指尖骤然绽放，微微的魂力波动立刻覆盖了整个大厅。正在众人惊诧的时候，孟尝君缓缓地道，“各位，今天席间没有外人。我有些事情想向大家说明。”

  “不知道君上想说什么？”申晴明皱眉道。

  “我所说的这件事关乎在座各位，关乎天下诸派存亡！”孟尝君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地道。“诸位请看这件东西。”他缓缓拿出袖中的一件东西摆放在桌上。

  “这是？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画形留音帛？据说这可是前辈高人所制，世间流传极少的至宝啊。”人群之中有人惊叹道。

  孟尝君微微点头赞许道，“想不到还有人认识这件东西。不错这便是画形留音帛。这件至宝可以将某个特定时间的所见所闻，收录其中。观之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不过我今天想为大家所展示的并不是这件东西本身，而是其中留存的东西。”

  “哦，能得君上如此重视。这么说来，里面一定是相当有趣的东西喽。”一个宾客笑着道。

  孟尝君微微一笑道，“诸位可能还不知道，这是半月之前的事情。南疆巫王在山巅宴客，当时我的一位朋友正路过此地，恰好将其中的一些片段收录其中。因此今日拿出来给大家观赏。”

  他的手一扬起，那卷锦帛顿时飘在大厅的空中，上面渐渐形成图形。眉间尺听到南疆巫王，正不知道是谁，但是看到那幅锦帛又有些好奇，心道这画形留音倒确实是奇思妙想。居然能将声音和图形收于这一方白帕之上。

  只见那卷锦帛上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是几个身穿奇怪衣饰的人在谈论关于血雨之变，圣贤出世的话题。这些景象看得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孟尝君看了一眼所有人道，“我想大家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让大家看这个。因为我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要告诉大家。关于十几年前天降血雨，剑城一夜被灭的真相。”

  他这话一说完，下面的人群一阵哗然。有人立刻道，“不是说剑城之主干将和楚王交恶，才导致的大祸么？”也有人说，“据说当年楚王是为了剑城的势力，才差人对剑城痛下杀手……”

  孟尝君点点头道，“各位说得都对，也都不对。剑城和楚王有间隙也事实。楚王确实是为了剑城的势力，但天下诸侯和诸子百家又何尝不是想尽一起办法来维护自身利益呢？就像诸侯会盟，一方面是借着盛会相互交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团结各方势力。这并不是楚王要剿灭剑城的最大理由。大家应该看到这图形上的这群人了，这些人大家也都明白，他们的身份。”

  这图形影画上的墨家钜子墨翟和南疆巫王，阴阳家门主邹衍，也都是当今名动天下之人。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他们？

  “可是他们谈论的事情，和剑城被灭又有什么关系？”有人奇怪地道。眉间尺也同样的奇怪，所以认真地听着孟尝君的解释。

  孟尝君缓缓道，“十几年前，阴阳家参悟天道，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才导致了剑城被灭！这个秘密就是血雨降世，诸子争圣！”

  他这话一说完，大厅里更是议论纷纷。

  孟尝君环视了一下众人低声道，“大家或许有些都知道关于血雨的秘闻，也有些人并不清楚。那我就向大家说说大致的情况。古老相传，因为血雨降世是一个征兆。象征着原本一切固有的规律将被彻底打破。原本制约人世的力量将被消除，天下将出现真正的圣阶。”

  “圣阶？！”有人忍不住惊叹道。

  孟尝君点头道，“不错！原本的世间众生都受到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约束，这种力量是冥冥中存在的规律，再强大的人也无法超过这个制约。而现在，在某种不可知的影响之下，这种制约将不会存在。世间将会出不止一个圣阶强者，而是诸圣并起。阴阳家精于星象之术，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们认为这血雨的征兆就代表了某个乱世的开端。而这个人可能出现在剑城。这才是导致剑城被灭的原因。也是楚王想彻底掩盖的事实。”

  “可是我依然不太明白，君上。你认为楚王为什么要掩盖这个事实？”宾客之中的一个人眉道。

  孟尝君冷冷地道，“因为楚王有问鼎天下之志，他不愿意天下诸侯和诸子百家的势力超过某个范围。实际上现在诸侯也已经很难控制诸子百家了，而一旦诸子成圣，将会对他的霸业带来更大的威胁。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而且我怀疑剑城没有被灭尽，有人幸存。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这几位大贤在谈论的那个人。”

  “可是，刚才听君上的意思，诸子成圣，导致修者的限制被解。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么？我们难道还需要准备什么对策？”申晴明皱眉道。

  “哼，天降血雨，诸子成圣只是传说的一句，另一句则是诸侯争霸，天下浴血。”孟尝君冷冷地道。“因为长久以来没有人能够突破圣阶的限制将消失，所以原本修行界的平衡将被彻底打破。诸侯之间也会趁机崛起，相互杀伐。这将是一个混乱血腥的时代。如何在这样一个时代活下去，难道不需要我们仔细斟酌么？”

  他这话说完，下面的人更是一阵骚动，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君上说这个，只怕真正的用意并不在此吧？”申晴明身后的那个白衣蒙面人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