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江山

  “右手挥刀，手盾格挡，屈膝，拧腰，劈，绷腿，刺。”

  教头走了，没人喊口令，他就自己给自己喊口令。

  他手中的盾是普通的木盾，跟其他乡勇并无两样，但那口军刀却是寒光闪闪的精钢战刀，打县衙的时候魏老刀所赠，那套战甲却是宁州大户赠给赵破阵的，赵破阵拿出来让他的弟子们都披上试试。披甲挥刀的感觉跟光着膀子练刀不一样，效果更接近实战。

  “小七，来，检验一下。”李默放下战刀，捡起一口木刀对小七说。

  正坐着喝茶的小七撇撇嘴：“老大，你饶了我吧，刚吃完饭，得休息一下才能运动，这是你教我的。”

  “二胖，你来。“

  “哎。”

  二胖倒是很爽快，放下饭碗就去操刀，不过还是被姜鸢拦下了。

  “李大将军，就算你肚子不饿，别人也饿了，能不能放人家一条生路？”

  小七见姜鸢出头，一骨碌爬起来，跪在沙地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连呼救命，逗的两个小丫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两个女孩儿都才十一二岁年纪，一个叫杨怡，一个叫杨欣，都是杨贺府上的婢女，她们本是良家女儿，父母因罪被籍没为官奴，她们在杨府已经受尽折磨，现今正好有机会脱身，李默当然要成全。

  她们现在都是“死人”，杀死“她们”的叫“无名氏”，那晚暴乱后已逃去无踪。

  “笑，笑，笑什么笑？”小七满面尘土，瞪眼的样子毫无威风可言，反而显得滑稽可笑，于是杨欣笑的更厉害了。

  “这死妮子，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才好，要那么多心眼干什么。”

  姜鸢一面收拾小七用过的碗筷，一面给又端起碗吃饭的二胖添饭加菜，故意冷落烈日下披甲挥刀的李默。

  杨怡、杨欣两个私下嘀咕了两声，一个端盆，一个拿着毛巾给李默送去。

  李默接过毛巾擦脸，杨怡壮着胆子询问要不要帮他把衣甲卸下来再吃饭。

  李默笑道：“终日披甲才能体会行伍的不易，这个道理你们不懂。”

  杨怡目光慌乱地点点头，抿嘴一笑，接过毛巾走了。

  李默喝了两瓢水，吃了一碗菜泡饭，就放下了碗。

  姜鸢却又给他加了一碗：“现今日子不比以前，不缺你这一碗饭。”

  小七叫道：“姜鸢姐，你不够义气，一边叫我少吃，一边却给他加饭，见色忘义。”

  姜鸢于是盛了满满一碗饭塞到他手里，娇嗔道：“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小七饭量小，早已经吃不下了。

  二胖和杨欣、杨怡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七面上无光，放下饭碗就去追二胖，二胖端着饭碗就跑，两个人打打闹闹走远了，杨怡、杨欣两姐妹忙着收拾碗筷，说些悄悄话。

  姜鸢趁机坐到了李默身边，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上的汗，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她们俩？”

  李默拧着眉头说：“当初腆着脸把她俩讨来，只是不想她们受到伤害，至于怎么安置，我还真没想过。要不你给拿个主意吧。”

  姜鸢道：“我是你什么人呀，我可不敢替你拿这么大的主意。”刚说完，却又自作主张：“要不我先认她俩做个妹妹，等她们及笄之年，再说下一步，你可等得？”

  李默笑道：“全凭你做主。”

  姜鸢道：“我可不敢给你做主，更做不得别人的主。”

  她说这话时，似无意地朝小七望了一眼。

  李默会意，笑道：“你放心，我这就去跟那混小子商量。”

  李默当初答应救人，纯粹是出于仗义，小七却另怀有一番私心，他是相中了杨怡。

  杨欣生的娇小玲珑，嫩嫩的一张娃娃脸，看着还像个孩子，不是小七的菜，但杨怡身段高挑，肤白貌美，小小年纪就出落的花朵一般，小七一见钟情，馋的不行。

  等把两个女子带回军粮城后，他就扬言要跟杨怡成亲。只因当日城中风声鹤唳，才没敢造次，现今城中局势已定，他又故态复萌，嚷着要娶杨怡进门。

  姜鸢为此事十分苦恼，这次故意把两个女孩儿带来，就是想请李默解决此事。

  李默上前拍拍小七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棵大树下，出其不意地呼了他两巴掌，小七梗着脖子叫道：“凭什么打我？”

  李默道：“凭我是你大哥！当初你说是见她俩可怜才要救人，原来是存着这个坏念头，你跟那狗娘养的土匪恶霸有什么两样？”小七怒瞪了一眼姜鸢，后脑勺上又挨了李默两巴掌，懵了一回，也顺过气来，赔着笑脸道：“哥，话不能这么说，她未嫁我未娶，我俩年岁相当正好凑成对，她无爹无娘，有我照料总赛过一个人无依无靠吧。你说我俩为何就不能成亲呢？”

  李默吼道：“滚，瞧你这幅德行，地无三垄，头无片瓦，娶了她让她跟着你喝西北风吗。”小七笑道：“哥，你怎么忘了，兄弟我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啦。”李默一窒：魏老刀为了收买人心，曾许诺给小七一百贯钱，没过几天还真让心腹苏疤脸送了五十贯过来，虽说比承诺的缩水了一倍，但那也是一笔巨款。小七说的不错，他现在真的有钱，娶个媳妇没问题。一时骂的顺口，倒把这茬给忘了。

  一时强词夺理道：“我是你哥，你哥我跟你嫂子尚未成亲，你急个毛！还懂不懂长幼有序的规矩。”

  二胖这时得了姜鸢的指点，也跑过来插话说：“你哥我也没娶嫂子呢，你急个啥。”

  小七被李默欺负也就认了，如今连二胖也来啰嗦，由不得不恼，跳起来要踢二胖，又被李默拧住胳膊，抗声辩道：“哥，不是我着急，是死去的爹娘着急，我是三代单传，你好意思让我绝后吗。”

  这一下李默倒是哑口无言了，这时代人的平均寿命不出四十岁，结婚生子得从少年抓起。

  姜鸢道：“休要强辩，三代单传又怎么样，杨怡才几岁，结了婚能给你添丁增女吗？”

  李默道：“她今年多大了？”

  姜鸢道：“你问他。”

  小七嗫嚅道：“十三岁。”

  姜鸢眼一瞪：“什么十三，虚岁十三，实际才十一。你说你怎么下得去手？”

  二胖轻飘飘地来了句：“简直禽兽不如。”

  小七又朝二胖瞪眼，被李默照屁股上踢了一脚。

  这里的争吵引来一帮看热闹的乡勇，众人听说小七要强娶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一个个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小七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见状忙哀求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们说她小不能成亲，我听你们的便是。”

  李默黑着脸道：“这话可当真？”

  二胖道：“起个誓先。”

  小七叫骂道：“你今日脑壳进了水还是怎么着，处处跟我作对。”

  二胖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胖哥向来都是站在公道一边的。”一句话噎的小七直翻白眼，一时无可奈何，只得发下毒誓承诺在杨怡十五岁之前再不提婚娶的事，此后杨怡是否肯嫁给她，全凭人家愿意，他小七绝不可恃强凌弱，若违誓言人神共弃之。

  毒誓发过，李默四处拱手作揖，为好兄弟恢复名誉，打发了围观众人。又把杨欣、杨怡两个叫在一起，让她们拜了姜鸢做姐姐，从此同宿同食，只当是一家人。

  目送三人走远了，李默又踢了小七一脚，训斥道：“真是没出息，大丈夫志在建功立业，他日封侯拜相功成名就，何愁没有女人。”

  李远道怏怏道：“封侯拜相谈何容易，岂不闻一将功成万骨枯。嘿，整天螺蛳壳里做道场，以为自己是棵参天大树，其实不过是棵粉嫩的大葱。”

  这话刚说过，屁股上又挨了李默两脚踹，于是彻底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