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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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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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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午后,轻凤正盘算着晚上飞鸾不在,自己可以跟李涵这样那样地歪缠——她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如今背得也很熟咧!

  不料搽完粉刚一转身,就看见了如丧考妣的飞鸾。

  “嘎?!你这是怎么回事?”轻凤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打上胭脂的脸颊,看上去倒挺像被飞鸾吓去了血色,“怎么高高兴兴地去,这么快就哭丧着脸回来了?他欺负你了?”

  飞鸾呆呆瞪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轻凤又福至心灵地补上了一句:“哟,莫非,你这是疼的?”

  这句话在这个当口不啻于火上浇油,让心乱如沸的飞鸾顿时炸开了锅,只见她小脸一皱嗷一声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溅了一地。

  这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架势,让轻凤联想到自己侍寝那天满地捡珠子的厄运,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赶紧上前安抚飞鸾,嘘寒问暖:“莫哭莫哭,来,快跟我说说,我的大小姐怎么受委屈啦?”

  飞鸾从小到大都离不开轻凤,此刻自然也嗷一声扑上去,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经过。轻凤不听则已,一听两只眼睛便瞪成铜铃,像天下所有护女儿的娘亲一样猛拍了一下大腿,高声嚷道:“反了他了!”

  飞鸾哽咽着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轻凤抽噎:“不……是我们搞错啦,李公子一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我不该去的……”

  轻凤听了这话皱起眉,心里就仿佛堵了一块黏糕似的,又沉又闷。

  怎么能不沉不闷呢?那个臭小子李玉溪,可是她自己撺掇给飞鸾的呀!原指望他年纪轻轻,又在道观里修行,能是个冰清玉洁的童男子呢,没想到风流债倒挺多——不行,她的飞鸾可是玉尖面一样香、麦芽糖一样甜的乖宝贝,决不能让他欺负了去!

  想到此轻凤便左手一叉腰,右手帮飞鸾抹了一把泪,豪气干云地对她道:“莫哭,明天看我给你做主!”

  当日乱点鸳鸯谱的是她,如今自然也要将飞鸾的终身大事负责到底,这才叫有情有义!

  幸好李涵并不是个急色的人,有心给飞鸾和轻凤放几天温故知新的读书假,这个节骨眼上既没有宣召,也没有临幸。轻凤和飞鸾就窝在一起胡乱睡了一夜,翌日一早便由飞鸾留守,而轻凤则隐了身子,悄悄潜出了离宫。

  由于近来运功过度,虚耗的元气还没养好,轻凤一出离宫便现了身,准备从街上慢悠悠晃到华阳观去擒拿李玉溪。可喜还没走出几步,就冤家路窄,迎面撞上了正在街头魂不守舍打转的李玉溪。

  李玉溪正垂头丧气地围着曲江离宫踱步,猛然听见迎头传来“呔!”一声暴喝,吓得他赶紧抬起头睁大眼。不料还没看清楚来人,就看见一顶带着龙脑香气的帷帽朝自己脑门上袭来。

  “我打死你这个拈花惹草负心汉!打死你这个衣冠禽兽白眼狼!”

  “哎,哎,哎……”李玉溪被帷帽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慌忙架起手来挡住袭击,退开几步才把气势汹汹的轻凤看清楚。

  他眨眨眼睛,认出眼前女子就是当初要去自己玉佩的宫人,也就是飞鸾的姐妹,慌忙对她弯腰作揖,行了一个大礼:“姐姐,小生我这厢有礼了。”

  “我呸,少给我在这儿酸文假醋的!你把我妹妹欺负成那样,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轻凤叉着腰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李玉溪的鼻子骂道,“你昨天都做了什么好事?!害她回去后哭成那样?!”

  “哎,姐姐……”李玉溪一时语塞,发现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往自己这里侧目,尴尬得面红耳赤,慌忙安抚轻凤,“姐姐,这事一时说不清,哎,不如由小生我做东,请姐姐移驾到邻近的庾家楼,我们点些茶点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哼,少跟我套近乎!”轻凤瞪了他一眼,也清楚街上人多口杂,便气呼呼地戴上了帷帽,朝李玉溪一抬下巴,“赶紧带路!”

  李玉溪连忙毕恭毕敬地在前方引路,将轻凤请进了修政坊的庾家楼。此时才刚四月上旬,庾家楼的粽子却已经上市,长安俗云:“庾家粽子,白莹如玉。”这也是京城一样有名的小吃。轻凤刚一落座,李玉溪便殷勤地为她点了两客粽子,又要了一壶上好的阳羡茶,这才惴惴不安地向她打听:“姐姐,胡姑娘……她还好吧?”

  “好什么好?!”轻凤老实不客气地拈起一个咸梅粽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瞪了李玉溪一眼,“你敢对我妹妹始乱终弃,别以为几个粽子就能打发我!”

  “冤枉啊姐姐,我哪有对胡姑娘乱来,这都是误会。”李玉溪苦着脸低下头,握着茶杯长叹了一口气,“那一天我钱包丢了,没能给我的全姐姐买玉梳,胡姑娘就好心给了我一枚。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这梳子不能要她的,哪知道全姐姐她就看见了梳子呢?她要抢去戴了,我也没办法……”

  “什么什么?”轻凤皱着眉,对李玉溪说的话相当不满意,“我问你,你喊那个人全姐姐,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呢?”

  李玉溪顿时脸红起来,鼻尖紧张得微微冒汗,低下头扭捏了好半天,才羞答答地回答轻凤:“我,我喜欢她。”

  “什么?你说你喜欢谁?”轻凤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李玉溪看了好半天,猛然站起身,拍了他脑勺一巴掌,“你把我们家飞鸾当什么了?!”

  “啊?!”李玉溪被打懵了,惊恐地缩着双肩看轻凤发飙,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无辜道,“我,我把她当朋友啊……她人挺好的。”

  可惜在轻凤看来,男女关系问题上,朋友这个概念与炮灰基本没有任何差别,于是她又对着李玉溪脑勺拍了一巴掌,愤愤不平地低吼:“我家飞鸾哪里不好?啊!让你把她当朋友?!”

  “呃?!”李玉溪看着火冒三丈的轻凤,赶紧辩白,“她没有哪里不好啊。可是……这这这,这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啊?!”轻凤恨不得拿个凿子替李玉溪的脑瓜开开窍,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数落他,“我家飞鸾人那么漂亮,又可爱,没道理你不喜欢她啊!”

  “这,这还是不一样啊,”李玉溪咬了咬唇倔强地强调,黑琉璃一样的双眸却染上了一层忧郁,“全姐姐她,是我刚到长安时认识的。当初华阳观的诗会上,只有我一个人是初来乍到的异乡客,只有全姐姐她一个人称赞我诗写的好。她说我将来一定会功成名就,还说她会求公主去向考官引荐我,虽然我更喜欢听她唱我的诗……”

  轻凤怔怔听着李玉溪对自己诉说这些往事,忽然意识到他与那个全女冠的确有很深的感情,这种感情既让她觉得隐隐不忿,又让她觉得无可奈何。轻凤嘴里含着粽子,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只能轻声嗫嚅:“你……你这个没出息的。就这么依赖一个女人吗?活像个没断奶的娃娃……”

  “可是,昨天的确是她不对!”这时李玉溪忽然挺直了脊背,一双眼睛清明光亮,非常认真地对轻凤说,“胡姑娘是好心才给了我梳子,一切都是因为误会,而且,全姐姐她还故意把梳子给摔了,这件事她若不向胡姑娘道歉,我也绝对不原谅她。”

  “嘿,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原谅她又如何?”轻凤嗤笑了一声,叩叩杯子示意李玉溪给自己倒茶,“你少借我妹妹和她赌气,我看你一点损失都没有嘛,现在倒在我面前逞能。”

  “谁说的?”李玉溪脖子一梗,红着脸告诉轻凤,“我,我昨天已经搬出华阳观了,哼。我也不求她去帮我递‘行卷’了,我打算自己另谋出路。”

  “哦?小伙子挺有决心嘛!”轻凤眼珠一溜,计上心来,顿时又笑逐颜开,“你怎么另谋出路呢?”

  李玉溪不是很自信地回答她:“我?我打算自己去当朝大学士、节度使令狐大人府上去拜谒。”

  “哎?这位大人姓什么?”正埋头吃粽子的轻凤忽然抬头问。

  “令狐。号令的令,狐狸的狐。”

  “哦,这姓氏真有霸气,难怪做了节度使。”说罢她又埋头吃起粽子来。

  “嗯?”李玉溪对轻凤莫名其妙的评价感到很费解,但此刻他心烦意乱,也就没多在意,“姐姐,你今天回去若是碰上胡姑娘,就帮我捎句话吧。我今天在曲江外绕了许久,也没碰上她。麻烦姐姐你帮我对她说,昨天的事都是我们不好,请她别生气,以后若有机会……她还肯赏脸的话,我,我再带她去吃好吃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整个一吃货!哎,这什么馅儿的?鸭蛋黄?”轻凤心情一放松就只顾着啃粽子,连头也不抬,“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就直接告诉我,你现在住哪儿吧。”

  “我?我现在搬到崇仁坊西角的邸店啦……”

  李玉溪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轻凤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好,我会让她去那儿找你。”

  “哎?”李玉溪闻言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她,她,直接去邸店找我?”

  “嗯,小子你听着,”轻凤啃完了最后一口粽子,抹抹嘴抬起头来,冲他一乐,“既然我家飞鸾已经看中了你,你就趁早觉悟吧,那位华阳观的全女冠,你也别再惦记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敌不过我们胡家小姐的。”

  “可是……啊,哪有这样的?!”李玉溪瞪大眼睛叫道。

  在不多时之后,曲江离宫里也响起了飞鸾同样的惊叫:“可是……啊,哪有这样的?!”

  这时吃多了粽子,正躺在床榻上消食的轻凤懒懒瞥了飞鸾一眼,摩挲着圆鼓鼓的肚子道:“可是什么可是,你既然这么喜欢那个傻小子,还为他哭哭啼啼的,现在他与那个女道士有了间隙,又搬出了华阳观,不正是你的好机会吗?”

  “可是……他,他明明喜欢那个……”飞鸾沮丧地低下头,揉着裙子不再说话。

  “对,他是喜欢那个女道士没错,”轻凤半眯起眼睛,像一个博古通今无所不知的圣贤那样,云淡风轻地一笑,“可是飞鸾,你忘了你姓什么了吗?”

  “啊,没忘啊,我姓胡。”

  “对啊,你姓胡,你是狐狸精——可狐狸精是专门干什么的?你难道忘了吗!”轻凤倏然睁大双眼,骤缩的瞳孔中精光四射,“不能拆散人家恩爱夫妻的,那就不叫狐狸精!这本就是你的使命、使命!你看我去勾引皇帝,他那后宫三千,哪个不是我要对付的敌人?飞鸾啊飞鸾,你可不能好逸恶劳、避重就轻,忘了本啊!”

  飞鸾愕然,望着轻凤坚定而有神的双眼,心口仿佛也被槌子咚咚咚地震荡、鼓动起来:“嗯,姐姐,你说的对,可是……”

  “别再可是了!”轻凤龇出银光闪闪的虎牙,盯着飞鸾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如果真喜欢,就给我好好地上!你是狐狸精,天性就当如此,你明白吗?从前你刨开地洞吞田鼠的时候,怎么没顾虑过人家也是拖儿带女的?!”

  飞鸾凛了凛神,赶紧一口气连贯地将话说完:“可是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去呢!”

  “哦,那傻小子现在搬到了崇仁坊……”轻凤话还没说完就猛然一顿,贼眉鼠眼地斜睨着飞鸾,窃笑起来,“哟,我问个方位蒙蒙那小子也就罢了,你还跟我装,那小子身在何方,以你的鼻子还怕找不到?只怕就算埋在长安城大明宫底下,你也能掘地三尺把他给刨出来吧?”

  “哎呀,姐姐你真讨厌。”飞鸾听了轻凤的调侃,红着脸转过身,不肯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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