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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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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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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九这一天,李涵觉得自己过得十分不自在。日子倒没有哪里不对,茶依旧是从前的茶,饭也依旧是从前的饭,可他就是觉得坐立难安,似乎暗处总有一道居心叵测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

  于是李涵终于在入夜后放下奏章,对陪在自己身边的王内侍道:“今天我要早些休息,你出去安排一下,我要去王德妃那里。”

  “可是陛下,小皇子夜里总爱惊啼,您若是想好好休息,去王德妃那里倒不合适呢。”王内侍已被某人灌过迷魂汤,此刻自然拐着弯地帮某人说话。

  李涵觉得王内侍说的也有道理,近来他常常在王德妃宫中过夜,的确觉得自己的儿子吵得慌,便点点头道:“嗯,那就去杨贤妃那里吧。”

  “杨贤妃那里,陛下您昨天刚刚去过。”王内侍又是一躬身,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李涵修眉一挑,斜睨着王内侍冷笑道:“哦?那么依你之见,今晚我应该去哪里呢?”

  “陛下圣意,卑职岂敢妄加揣摩,还望陛下恕罪。”王内侍察觉到李涵的怒意,立刻惶恐地跪地一拜。

  李涵沉吟片刻,起身踱到殿外,负手望着天边初升的明月,笑道:“今夜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寝殿里睡吧。”

  “是,那么……陛下需要宣谁来侍寝吗?”王内侍跟在李涵身后,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心中暗想:小丫头片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涵的目光落在殿外扶疏的花木上,见暮春的清风吹得花叶轻摇,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藏在那影影绰绰的夜色中,正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就这么一闪念,李涵蓦然想起了某种令他印象深刻的小动物,嘴角便止不住地挑起一抹笑意:“嗯,宣黄才人来吧。对了,早先安南国进贡的那批朝霞氎,今年不是裁成春衣赐给宫嫔们了吗?叫她穿那件衣裳来见我,还有,嘱咐她不要搽粉。”

  “是。”王内侍立刻如释重负地一躬身,火速奔赴别殿向某人交差去也。

  李涵望着王内侍的背影,已然心中有数,不觉失笑。

  这厢轻凤得了李涵的诏令,正要欢天喜地,却在听到王内侍附加的但书之后,榛子似的小脸上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说句心里话,她实在不喜欢那个什么朝霞氎——那件黄中带赤的细棉布衣裳,在自己刚领赏试穿的时候,就曾被飞鸾取笑过。若是再不让她搽粉,脸黄黄的那么一穿,跟被打回原形有什么两样?

  可惜圣意难违,为了满足李涵的恶趣味,轻凤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那件橘红色的裙子,素面朝天地去见李涵。果然不出她所料,事态就是朝着自己最坏的预想上发展——李涵一看见她拖着裙子走进大殿时,原本故作沉稳的一张脸便撑不住笑起来。

  “来来来,免礼平身,快过来坐。”李涵笑着看轻凤走到自己身边,便令王内侍与宫人们统统退下,拉着她在芙蓉锦榻上坐下,故意赞叹,“爱妃今夜真是艳光逼人、不可方物啊。”

  臣妾谢谢陛下的夸奖嗷,轻凤在团扇下嘟着嘴,黑眼珠溜溜打转,自我安慰——女为悦己者容,李涵既然喜欢,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不要忘了将生米煮成熟饭,才是自己今夜最终的目标啊!

  李涵见轻凤怏怏不乐,伸手按下她掩着脸的团扇,笑问:“爱妃似乎不太高兴,是怪我冷落了你吗?”

  “臣妾岂敢。”轻凤立刻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将扇子捏在手里转来转去。

  “有何不敢呢?”李涵的手指划了一下她的脸颊,端详着不染脂粉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王内侍不是挺乐意帮你吗?”

  “陛下恕罪!”轻凤一听自己的小计谋又被李涵戳穿了,赶紧跪地求饶,挨着他的膝盖撒娇,“臣妾之所以胆大妄为,都是因为相思入骨的缘故,谁让陛下自那夜之后……一直不宣臣妾呢?”

  “你啊,”李涵有点无奈地看着轻凤,将她扶起来抱在膝上坐着,凑近她耳边低语,“听着,深宫如海,便是我也不得自由,你不可再自作聪明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轻凤趁机与李涵耳鬓厮磨,醉酒般晕陶陶地答应。

  李涵闲适地斜靠在锦榻上,一边嗅着她身上浓郁的龙脑香气,一边随口问道:“你与胡婕妤姐妹相称,是表姊妹吗?”

  “回陛下,臣妾与胡婕妤从小一块儿长大,只是金兰姐妹,不是表姊妹。”轻凤低着头回答,心想连种都不一样,想表也没法表啊。

  “嗯,难怪了,我看着你们,也不觉得你们像姐妹。”李涵朝轻凤比比下巴,示意她给自己倒茶。

  轻凤放下扇子,一边为李涵倒上一杯御用的湖州紫笋,一边柔声撒娇:“哎,陛下,我与胡婕妤从小一块儿吃一块儿睡,不像姐妹还能像什么?”

  “像主婢啊。”

  冷不防李涵一针见血,轻凤听得手一颤,端给李涵的茶便泼出来好些,滴滴沥沥洒了他一身。轻凤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在李涵的常服上又擦又拭,倒把他给惹笑了:“好了,幸好不烫,你替我把这件袍子宽去就是了。”

  轻凤一愣,顿时喜上眉梢,心想这杯茶可太及时了,若是知道就早点泼啦。她赶紧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李涵,抬起手开始解他衣领上的衣结。

  李涵这天穿的是一件俭朴的桂管布常服,身上熏着一股淡淡的麝香,轻凤的小脸刚一凑到他的颈侧,便感觉一阵色迷迷晕乎乎的天旋地转,让她连呼吸都很是不稳。她对起眼睛,尖尖的手指头努力拨弄着牢固的衣结,刚解开就听见李涵忽然闷声笑道:“爱妃,你为何一直对着我的脖子吹气呢?”

  “嗄?”轻凤瞪大眼——难道李涵以为她在挑逗他?咦咦咦,对,她刚刚就是在挑逗他!

  轻凤连道几声“臣妾不敢”,却开始时不时往李涵耳后吹吹气,可惜接下来她要替他解开玉犀腰带——哪有人仰着头替别人解腰带的呢?

  当赭黄色的常服被褪下,轻凤望着一身素白中衣的李涵,情不自禁就握起拳头咽了口唾沫——剥男人,实在是比剥荔枝剥粽子诱惑多啦!哎哎,她现在也不能淫-笑,哪有女儿家一边羞涩,一边还淫-笑的呢?轻凤在心底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要矜持,结果腮帮子忍得都要抽筋了。

  这时李涵却依旧从容地凝视着轻凤,对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乌纱翼善冠,笑道:“还有发冠。”

  轻凤立刻热血沸腾,慌忙直起身子轻轻扶住李涵的发冠,还在盘算着该怎样找机会对着他耳根吹吹气的时候,一直垂目微笑的李涵却拈住了轻凤落在他手边的红缨裙带,轻轻地一拉。

  嗄?!

  在李涵与轻凤那个时代,这红缨裙带通常都是系在女子的胸前,乃是裙裳敷体的关键所在,因此李涵这一拉,效果颇为可观。

  轻凤只觉得胸前一凉,自己的高腰裙裳竟开始往下滑脱!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两手一颤,李涵的发冠应声而落,簪在他发髻里的白玉簪也被她无意间碰掉,于是李涵乌檀般的头发倏然松散,蜿蜒在轻凤雪藕般的手臂上,鲜明得叫人触目惊心!

  轻凤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在摇曳的烛光中瑟瑟颤栗,尽量弓起雪白的背,好捞住自己的前襟,也妨碍一下李涵的视线——雷声大雨点小的脾性带给轻凤的灾难,就是每当事到临头的那一刻,她总是最惊慌无措的那一个。

  李涵将轻凤的惊怯看在眼中,顿时兴致昂然,伸过手将她搂到自己胸前,笑着勾指挑起她的下巴,促狭道:“害怕吗?”

  轻凤咬着唇不肯回答,可黑亮的眼睛却泄露出她心底的惊慌。李涵桃花眼一勾,侧着脸蹭过轻凤小巧的鼻尖,稳稳准准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抵消恐惧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醉生梦死,或用醇酒,或用美色——他李涵,现在用得就是后一招。身边妃嫔如云,使他深谙如何迅速令一个女人陷入眩晕迷茫,他恶意封缄住轻凤的呼吸,从她攀在他肩上的双手正越来越用力就可想而知,这个方法已然奏效。

  而此时轻凤却是两眼翻白,恨不得使个力字诀挣脱李涵,或者干脆将他的舌头一口咬断——因为轻凤说到底也只是一只黄鼠狼,肺活量远远比不上凡人,平日里她只能靠急促的呼吸来弥补这一点缺陷,李涵其实很轻易就可以把她吻得七荤八素,但如果刻意为之,那就简直能要了她的命了!可惜这一点李涵当然不会知晓。

  快要窒息的轻凤只好勉力自救、奋力挣扎,胡乱挥舞的指尖无意间够到了某样东西,被她当作救命稻草拉扯了一下——那是一只金漆柳丝笸箩,一直放在锦榻旁的黑漆案台上,里面满满盛着的,自然是轻凤初次侍寝那夜捡的水晶珠子。

  一刹那星分雹落,数不清的水晶珠子哗的一下倾泻在两个人的身上,李涵微觉扫兴地撑起身,微微睁开眼,这时轻凤噩梦重现,一时间竟忘记了尊卑,只知道哭丧着脸轻声低喃:“陛下啊……你可不能,你可不能这个时候再叫我去捡珠子了……”

  李涵听见她幽怨的咕哝声,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在水晶叮叮咚咚的坠落声中换了个姿势,低声安慰她:“放心吧,这个时候,我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何况,她根本不知道,眼下的她有多诱人……

  李涵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轻凤,玉体恍如横陈在朝霞色的云翳里,醺醺星目似两道斜晖;而他则君临天下,就像驾着骖马龙车的羲和,每一处行云布雨都是恩泽。芙蓉锦榻上冰珠如霰,李涵顺手抓起一把水晶珠子,揉在轻凤的胸前与小腹上,碎雪坠露,惹起她一阵难耐的哀鸣:“哎,陛下,好凉……”

  也许果真是凉的,难怪她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栗,又或者她在骗他,否则身下的娇躯怎会越来越烫?李涵笑着看轻凤在自己身下蛾眉宛转、翠钿委地,心中不禁就滑过那一曲迷香般的艳诗: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这一夜她为自己露滴牡丹开,而他饶是金龙天子、紫气皇孙,也不过是投身花下的风流鬼,只愿忘情行欢罢了。

  轻凤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一会儿疼痛压过欢,一会儿欢又压过痛,李涵的身影早在她眼前迷离起来,他微蹙的眉、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唇、还有身上细细的汗水,都在乱晃!哎?是他在晃还是烛光在晃?轻凤一时又分不清了……她的脚踝一会儿勾住李涵的腰,一会儿又滑上他的背,最后竟架上了他的肩;她的背摩擦着冰凉的水晶珠子,很快又将它们焐得火烫,硌得她辗转难安,却又无暇他顾;她的身子似乎一直都在受着挤压——他的身子或是她的腿,一切都乱作一团,像雾海云山被齐齐搅散,只有喉咙在随着他快慢无常的节奏,不断逸出呻-吟:

  嗯、嗯、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当金鸡唱晓、霞光初绽之时,李涵一张龙舆,将倦得眼都睁不开的轻凤送回了别殿。飞鸾匆匆跑到殿外迎接轻凤,两只眼不安地盯着自己的姐姐,就听王内侍在一旁笑道:“恭喜黄才人了,陛下早朝前特意嘱咐您好好歇息,晚些时候,还会另行赏赐。”

  “嗯,嗯……”轻凤闭着眼,头点得像鸡啄米,也不知众人是何时散去,被飞鸾扶进殿后一头栽进床榻,倒头便睡。

  飞鸾也跟着轻凤钻进被子,看她衣衫不整云髻蓬松,就知道她必然已经侍寝成功,便伸手轻轻摇晃着轻凤,问:“姐姐,姐姐……”

  “嗯?干嘛……”轻凤皱着眉直哼哼,翻了个身寻找更舒服的睡姿。

  “姐姐你昨晚和皇帝,行到第几页呀?”飞鸾嘻嘻一笑,问的自然是那卷《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轻凤却是咂咂嘴闭着眼回答道:“嗯,一整夜。”

  “哎?”飞鸾两眼一睁,晓得轻凤是听岔了,赶紧在她耳畔重申,“姐姐,不是啦,我问的是那卷书——《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哦!”

  说罢她跳下榻,将那卷书取来塞进轻凤的手中,忍不住又吃吃笑了两声——昨天轻凤羞她,她今天一定也要羞一羞轻凤!

  哪知轻凤被李涵收拾了一整夜,到现在又开始老脸皮厚,她半睁开眼睛将那卷书凑到鼻子跟前,手指拈着书页扑啦啦翻过一整遍,笑呵呵地将书一丢,得意洋洋大放厥词:“尽信书不如无书,这里头的一套,已经过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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