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洛安
序言洛安
夜色沉沉,皎月凝静。明暗恍惚之间,隐约看到树影葳蕤的姿态。夜色渐渐加深,愈见粉墙低压,乌啼哀转……
灯龛朦胧,他躺在长明灯下,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摸了摸眼角如靥钿一般的粘稠,神色毫无一丝怯愞。事实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畏怯的表情。
舆门开处,17岁的雪衣少年乖剌骀荡,绵长墨发披散于雪白颈项,容姿玲珑剔透,无略微颟顸之态,胡然而天也。然,转瞬间,皱褶顿起,少年一番动作如行为行云流水般毫无町畦,揪着衣襟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笑嘻嘻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小畜牲?
他也笑,丝毫没有去觑望端详少年袽雪锦衣之上濡满鲜血的呛人腥味……
少年的眸子豁然亮了起来……
带着点婴儿蓝,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对面少年苍指修长,如月痕清缀,似素白铅华,那双关节分明的手指带起冰凉的寒气,轻轻摩挲着他烁彤嵌辉般带起璀璨的凤眸,说:我叫图砂,记住了?!
他让他叫他图砂…
他垂目顺从。
从来没有过的听话
搴芳之铅华素手徕徊辗转,踌躇犹疑间,渐渐摩挲上他的眼,停顿后,似乎有片刻失神,几不可查。过了良久,少年盯着他道:以后,你叫叶狐。
话落掷地有声,没有分毫拒绝的余地。
躺在身边的双亲瞿然骇目,瞳仁尽散,恐惧睁大的双眼犹自没有阖上,地面一浅一深的身影,一左一右两处横呈。左似苍穹之彼岸,一袭丽华披肩鲛绡素纱随意曳地;右如劲松垂落,苍劲浓郁见徒留沉寂落霜。再不见姽婳娴静并慈和剀切。
夜,虽凄清如影,然,眼前一袭白衣虽尽落朱红却依旧光彩烨烨、胡天胡帝。
盈乎万钧,必起於錙銖,竦秀凌霄,必始於分毫。
叶狐深谙,对面少年的喜怒哀乐全在瞬息之间。他兀强压呼吸间的浓沉深浅,神态若常却带虔诚谨慎,他不敢忤逆那琼蕤一般玉颜上的任何意愿,只要他高兴。因为。叶狐想活着。
他忘不了灯龛罅隙间,初见图砂那一刻,那瞳仁之中修罗一般的残忍戮杀。
……
独云黯然飘渺,偶见星如裁点、沧月睥睨,环周灌木森森高插青冥。苍松古道间,一大一小两人前后走着,白若谪仙,灰色似雀鸦。叶狐一身灰衣,胆怯的低头盯着少年的鞋履缓步其后,却又始终不敢距靠太近。
忽而风起,叶狐极目望去,寸步之内一切乌有,唯余眼神迷离间的那一袭莹白。片刻之间云垂低压,如是庞大的广袤黑洞笼罩着,如拳如豆的雨滴从伶俜独木之中阒然坠落……
天地浑然一片,雨帘看似如薄纱轻曳,却掷地有声,沉沉击在叶狐身上,叶狐步态蹒跚,始终紧紧盯着眼前的白衣亦趋亦步。
又一刻,依旧云林叆叇,拔林之雨却渐渐缓下来,图砂的鞋子上沾满了混杂着血渍的污泥,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红色的液体渗入到地表,叶狐可以清楚地看到紧紧贴在地表专食腐尸的蛴草,跟随着他的脚步,贪婪的吸食着被雨水冲刷下来的血腥味,有些甚至连根拔起…
“沙——沙沙,沙沙——”扯断的根须中渗出了苒苒鲜血…
冉冉秋序,肃肃盈露。四周的苍林青髯似绿蒲,两人一前一后,一路上图砂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一道小小的身影紧紧地奔趋在他后面。
这时候的图砂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暴戾恣睢,像变了一个人,丝毫不介意满身的泥泞,任由风雨肆意凌虐。
……
叶狐箇神恍惚心劳意冗,过度透支的体力逐渐变的支离破碎,再也拖不动沉重的步伐,却始终缄默不敢出声,只依凭着自己仅剩下来的力气机械的跟随着这个叫图砂的人…
就在叶狐即将陷入黑暗之际,依稀感觉到了暖暖的阳光的馨香……
他努力抬起耷拉着的沉甸甸的头,非烟非雾里氤氤氲氲的弥漫逐渐散去,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
之前惨然阴森的丛林叆叇早已不见,斜阳如血色的鸭蛋黄般挂在枯藤枝头……
余辉中出现了一座宅院,并不是十分豪华,整个宅子都呈现出一种暗红略微发黑的色泽,沉闷的感觉像极了带着死亡气息的阴暗巷弄,图砂自顾自的推门走进去,忘记了后面跟着的人。血红的斜阳把他的衣角也打上了血色的光晕,在地下兀自拖出长长的影子……
叶狐踧踖,爱极了这一刻的画面。
却感觉胸膛钻心的恨……
这一天,图砂披着血红色的夕阳,把他领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家中。
这一年,叶狐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