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宅院
朱砂血影庭院深/沉沉松柏夕阳红
“小公子，这边请。”站在鸦默雀静的枯寂庭院中，叶狐盯着眼前的屋子神离恍惚了好久，才随着那蹙然响起的声音看向眼前站着的红色身影，血红的衣衫，甚至连发饰都是血一般的颜色。
一个娉婷褭褭的少女，肤若盈玉，簪璎幌动间，随着垂鬟分肖髻轻坠于耳间，集轻灵美好姽婳于沉沉庭院。少女身穿一身血红色的曳地望仙裙，相较于叶狐的皱褶童装，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少女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遵从着缛礼烦仪，耐心解释。
她看起来似未及竿，许是惮烦于初次见到陌生人，少女的莺声略带拘谨，“奴红妆，公子吩咐，小公子以后就是奴的主人了。”
“红妆？”叶狐喃喃出声，忘记纠正红妆对他的称呼。难道这里所有的丫鬟都穿的这般锦瑟萦绕。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下人。
透过红妆血红色的身影，叶狐想到了罗袖拂衣间锲在娘亲发间的红色玉钗，那件娘亲无数次说过要给他做婚嫁的血钗，他也曾无数次见娘亲在小憩前，总会细细的把那件血红的玉钗轻轻的纳入黄杨妆奁之中。
爹爹说，那是世间最美的发饰。当初迎娶娘亲时候，他倾家为聘，十里红妆，才得了娘亲微不可查的颔首。
终此，恩爱一生。
爹爹还说，当初娘亲嫁过来的时候，墨发披肩，云鬟雾鬓，只钗了这件如血的玉钗。
听得叶狐喃喃的叫出她的名字，小丫头这才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终究还是掩藏着一丝童性。
“在，小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红妆。”
……
晚饭后，红妆汲汲忙忙的身影渐渐消失，叶狐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里所有的一切陈列并不像是贵胄官宦之家，更不可能是藜藿能据之地，目尽所及，屋内依旧是诡谲暗沉色的色泽，唯一光亮的大概只有屋角那一颗不太明亮的夜明珠，或者说——是北海鲛珠。这里的处处都透着诡异和失横，是挥金所筑，还是集腋成裘，这并不是叶狐所能揣测出来的。
但是对于这所有的一切陈设风格，他却并不感到奇怪，尽管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懿纯。
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收拾妥帖洁净的叶狐躺在踏上敛声屏息，静静的默了好久。院子里传来丝丝的风声，叶狐敛眉，似乎是在捕捉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庭院墨色慢慢加深，变成黑黝黝的一片……
他又想起了躺在血泊里的娘，想起了图砂转身离开那一刻，他乘隙从娘亲发间取走的玉钗。叶狐紧紧地隔着外套把玉钗拽紧……那个玉钗，此刻——就在他的手里。
……
“小公子？小公子……”
朦忪间，叶狐听到有人在叫他。
是娘亲吗？他喃喃的发出毫不可查的气流音节，眼珠动了动，掠影浮光间晃出红妆的朱颜。
“小公子，你终于醒了，都睡了两天了，可终于不再发烧了。”红妆絮絮叨叨的说着。叶狐嘴唇干涸，未置一言。红妆心神意会，说话间顺势转身：“奴这就给你倒水。”
……
月明风清，树影婆娑，宅院里长夜黄昏，纵然绝色之美，却仿若刹那间使人魂惊目断。
自叶狐进到这里，已近六个昼夜，除了图砂和红妆，他再没有觅到过其他的活物。
图砂似乎忘记了还有他这个人，又或者对于他来说，添了自己跟添了一只阿猫阿狗大同小异，并无甚区别。
“红妆姐姐，你知道公子在哪里吗？”待叶狐反应过来，已经问出了口。
“公子啊？我也不常见过，这两日并未见出去过，况且两位侍主大人还在府中，奴婢斗胆臆度，公子应该未出。”红妆一边打理卧室内的摆设，一边笑盈盈答。在叶狐看来，红妆的每一个举动都谈得上是谨遵礼度的嘉言懿行，从未涉鄙乱节，当然，更不可能在她的身上见得半点肆行无忌。
这两日他的这间小小的起居室已经增补了不少物事，甚至还不多不少摆了几本诗集列志，红妆说，这些都是宅内最寻常的增置，是之前侍主大人亲自定下的规行。
“侍主大人？”
叶狐不解。
“是，小公子日后就会明白，公子喜清寡，侍主随公子住在内院主上阁，方便公子平日里处理事务，因此平时也甚少见到。”
“外院是婢子们的居所，现总共也不过十余人。内院除了公子和侍奉的侍主再无其他人，所以就是平日里也冷清孤寂得很，奴刚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内院有生人的气息，若不是绿袖…”
红妆噶然停下，面上充满类似扭曲的恐惧，她突然的停滞不语，甚至让叶狐都有点骇然。到底，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心中一凄，叶狐装作若无其事，也不再胶葛追问下去，只笑嘻嘻的说了一句：“红妆姐姐，我饿了。”
叶狐先前猜想这处宅子也不过是图砂的一处踪迹隐秘的私宅罢了，如今看来似乎还有许多神秘诡异之处，皆不为人道。理智上，叶狐觉得对于别人家的事情，他也不便多究。
通过几日的静观默察，外院里的情形，叶狐大概了解了差不多。庭院建筑小榭甚至包括小小的长廊和熏香的香炉，几乎都是沉红色的木质，就连院子里的两颗松柏也显示出气息奄奄的味道。平日里莫说言谈欢笑，就是人影也难得见到，只闻日薄西山苍荒之景。
图砂带他来这里究竟意欲为何，若说像这样日复一日的下去，叶狐不信。
然，迟早要面对未来的一切，那——
迟一天早一天又何妨？即使若是真的再无性命离开……叶狐闭了闭眼睛……
朱砂血影庭院深，沉沉松柏夕阳红。叶狐微微抬起下巴，望向灰蒙蒙的远岱，思绪却经久翻腾不止。
他确实害怕死，他的夙愿，他还没有为娘亲和爹爹报仇，所以他不想死，可是叶狐看不透那个情绪变幻莫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