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珞

  锦绣玲珑烛影无，碧水沉潭水晶蓝

  叶狐见到伊尹是半个时辰之后，他身材极其修长，略瘦却有着健康的肤色，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一身简单利落的直径藏青色衣袍，外面披着一件色泽稍显暗沉的同样青色衣麾，自然垂落毫无褶皱，鬓若刀裁般齐齐用一根同色系的银丝带高高束起，头发略带一丝凌乱。

  明明是个正值壮年的青年，却是满头的星星花白，几乎盖住了不到一半的黑色。头顶的星白再无无丝绸一般的乌黑，是全身上下唯一不协调的一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突兀。

  估计是为了出门方便，伊尹衣衫上没有任何装饰配饰，突出的眉弓下面是一双浅笑盈盈的炯目，身后跟着一个垂目低头妇人打扮的女子，稍显雍容，看出来正是年轻。

  “世子远道而来，鄙有失远迎，还望莫怪。。”低沉洪厚的话语，似古埙一般低沉暗韵，带着日积月累的沉淀，说不出来的好听。

  世子？

  叶狐不禁再次抬眸。玖月竟是世子？

  但当下他对伊尹更加感兴趣，再次看着伊尹的白发，叶狐指望着玖月会有所询问。

  玖月熟视无睹，视线掠过伊尹的头发直接开口调侃，“怎的几年不见，子键便显得这般疏远客气，可不像当初那个同我一起爬树偷梨子的少年郎了。”

  子键乃伊尹的字。

  叶狐暗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还巴巴的望着有所解惑。见玖月并没有问及不该问的话。不由心下调侃——真是一只狐狸。

  听玖月说起从前的事情，伊尹不由开口：“当初——”

  似乎要解释什么，但一时迷胧之后话头马上截止。伊尹笑着介绍身后的人，“这位是拙荆扶卿氏。”

  玖月老辣熟练的道：原来是名扬天下的汝南才女，久仰久仰，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云云。

  又道：怎的我就没又这般好运气，美人才女尽往你府里跑。

  后半句是对着伊尹说的。

  唤作扶卿的女子并不答话，只是笑笑打过招呼，然后对着身穿男装的叶狐了然般的点了点头，估计看出了他的女子身份。扶卿抬起头的时候，叶狐看到了她眼睛，那是一双带着浅碧色温和的明亮眼眸，瞳仁很大，是一双很少见到的漂亮眸子。

  扶卿差身后的两个婢女把手中的书卷和煮好的茶叶放在案几之上后就欠身告辞。

  天还未彻底变暗，屋内已经掌起了灯，叶狐私下里以为这个时候根本用不着。

  坐在案几旁的两个人开始轻声交谈。

  感觉不太方便，叶狐欲起身外出，顺便观赏这黄昏里秋日的景致，却被玖月拉住袖子以一句“无碍”阻止。

  得到主人的首肯，叶狐便随意的翻阅着书架上形形色色的卷轴书籍，顺便听了两人的谈话内容，叶狐刚开始还觉得着实不妥，后来却也渐渐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原来百无聊赖的古书籍之中，最后硬生生倒也读出了几分趣味。

  ……

  秋风习习，日暮沉沉，偶尔听得院中有鸟叫声传来，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国主说到汝南首富伊尹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结果还真是你。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这么张扬的，话说你怎么举家南迁到汝南来了。”

  对于伊尹，玖月记得年少时的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从商如何，从政又如何，人生不过蜉蝣一梦，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时闲事，纵然才华盖世，我也只要随遇而安，奈何人世间过客匆匆——惟愿寻得这天地间足以令我停留的逆旅，青灯草屋相伴一生。

  青灯草屋相伴一生——

  玖月本以为，他会淡然随性的过完一生，却不曾想，他如今的生活确实与曾经他以为的大相径庭。

  “世事难料。”

  伊尹并不多说此事，“只是对于汝南出现的凤翔一族，洛安可有耳闻？”

  凤翔一族，大致位于青阳之南，临近汝南郡。

  传说此一族乃刑天之后，据青阳国的古书《青阳志》记载，刑天乃上古之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后来刑天复活之后，便以乳为目，以肚脐为口，祸害四方百姓，被誉为是最为丑陋的不祥之物。

  而刑天一族的女子，十岁能变化成一名妇人，百岁为美女，随着年龄的增长容貌越发艳丽，能目千里，听万里，擅长蛊魅，使人迷失心智。

  可事实到底如何，无人知晓。

  只是近来，汝南百姓口口相传，凤翔一族的男子虽然容貌不佳，但纯血的贵族女子却生的娇小玲珑、容貌艳丽，各有所长，此族女子善钻一，据说只有一窍玲珑心，每个女子也只能钻研一门，作不得一心二意去学第二所长，否则便无一所成，还会前功尽弃。凤翔一族的女子，无论琴棋书画，若钻一门，便足以才冠天下，到达出神入化的境界。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纯血女子最是难求，以耳后一枚赤红色的扶桑花瓣为印记。

  近来都城洛安内，不少官宦子弟上下剥削鱼肉百姓，不惜重金只为求得一个有着扶桑花瓣的女子，且越是幼童越为珍贵，因为幼童所善还未及定型，可由主人随其所好培养一方所长。

  更为荒诞的是，青阳公主的驸马本来已经有一妻二妾，却荒淫无道的私下里欲以十八万金换的一名凤翔幼童，欲令其专研闺房之术，借以取乐。

  十八万金，乃整个洛安城包括皇庭在内的十年所得。

  青阳国主并不十分贤明，靠着祖上的繁华坚持到今天，他可以不在乎官宦子弟欺压百姓，却不能不管自己钟爱的小女儿的哭述，更遑论驸马花费整整十八万金，让青阳皇室在举国上下脸面难看。虽然这个难看还没有落实到实处，便被耿直的宰相一纸弹劾弄得满朝皆知。

  对于伊尹的问话，玖月思忖了一瞬答：“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据说凤翔一族多年来与我们青阳互不往来，各居一隅，为何会出现在汝南境内还有待考究，此番恐怕我要在汝南呆上好一段时间了。”

  “无妨，暂且居住在我的府邸，有什么需要的也方便商讨照应，国主既然暗示你来寻我，我便作这地主之谊又何妨，更何况还有我们曾经的交情。”依旧是低沉似古韵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