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出山
塞北!
一道孤独的身影走在早已枯黄的草原上,秋天的野草本来就应该是枯黄的,向死而生,也许,这些草和身影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他叫向朝歌,还是一个少年郎,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的稚嫩还没有完全褪去,头顶简单的扎了个凌乱的发髻。
少年郎的眼睛很冷,比塞北冬季的雪还要冷,没有任何波动。
一身洗的发白的袖袍后背着一柄生锈的铁刀,刀柄向下,以便右手可以随时握住刀柄,铁刀倒插在他的身后,仅靠腰间的一根束带固定。
刀实在太钝了,连束带都无法割断,就像从深埋多年的地下挖出来的古董。
他从小城望川而出,去往大梁国的都城、朝歌,亲手斩杀以前最尊敬,现在最恨的那个人。
……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程度向朝歌不知道,他没有爱过,但若有人问他恨一个人可以恨到什么程度,他一定会告诉你,食其肉、饮其血、嚼其骨……
“咕咕咕……”
一阵秃鹫的叫声从头顶传来,将少年郎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停下脚步,抬起了头,灰褐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像是一道闪电落在前方草地中。
齐膝的野草还没有秃鹫高,露出光秃秃的脖颈,头颅前端是比刀还要锋利的鸟喙。
秃鹫这种生物大多居于山涧、行于苍穹,落于此地必有缘由。
蹙眉沉吟了片刻,他便迈动步伐向秃驴落下的方向走了过去,并不是他好奇秃鹫在做什么,而是秃鹫正好落在他的必经之路。
向朝歌是个刀客,是望川除了那个人以外唯一的刀客,自从三年前那个人走了之后,他就是唯一的刀客,身为刀客,就要像手中的刀一样,宁折不弯,死亡都不能让他改变路径,何况一只秃鹫。
“唰唰唰!”
枯黄的野草刮在发白的长衫上,响起哗啦啦的声音,也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前方传来刺鼻的血腥味,他也终于知道秃鹫为何会落下了,前面有尸体,是秃鹫的食物。
四十三步……
向朝歌的记忆一向很好,不然也不会在望川三千二郎中选中他。
这个时候,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三具尸体躺在枯黄的野草间,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和一名孩童。
秃鹫那双比刀还要锋利的爪子正在将中年男子的尸体撕碎,露出满地的内脏和碎肉,血腥味更浓了。
眼前的场景可谓触目惊心,不过少年郎也只是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而已。
秃鹫感应到了不善的目光,停止了服用自己的午餐,那双比水晶还要晶莹的眸子狠戾的盯着来人。
秃鹫是草原上最强大的肉食性生物之一,它的凶戾久负盛名,可惜它今日遇到的是一匹孤狼,一匹与它齐名的草原凶灵。
向朝歌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然而秃鹫却从那宛如死水般的目光深处看到了死亡。
渐渐的,秃鹫的眼神退缩了、畏惧了,它是天空的王者,但这里却是大地。
“唳……”
最终,秃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张开那双庞大的金属羽翼冲天而起,掀起了一阵狂风。
秃鹫性凶,在它看来,这匹孤狼是来抢夺食物的,所以它怒了,黑金利爪居高临下的向下抓来。
向朝歌抬头,眼神依旧平静,右手却抓住了锈刀的刀柄。
当秃鹫的利爪到来时,锈刀瞬间出鞘,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阵乌光。
“噗!”
一抹血光扬起,同时还有一双黑金利爪飞起!
唳!
秃鹫口中传出凄厉的悲鸣,煽动着庞大到骇人的双翅,挥洒着一连串的血迹快速远去,地面上留下一只比向朝歌头颅还大的利爪。
刀很钝,却可斩尽强敌!
锈刀已经再次回到了他的背后,刀不染血,就像从来都没有出鞘过。
再次看了一眼三具尸体,向朝歌便再次迈动脚步,向前走去,可是刚走了两步、他朝歌便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向那具孩童尸体看了过去。
孩童满脸的血污,看不出男女,一半的身体被母亲压在身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向朝歌似乎看到孩童的胸口动了一下。
难道没死?
向朝歌的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眉头却皱的很紧,十分认真的盯着尸体看,他要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死了!
许久后……
“砰!”
果然,他确定了,被女子压在身下的孩童的确没有死,他的胸口刚刚跳动了一下!
“哒哒哒……”
向朝歌走了,他只是想要确定那孩童到底死没死,至于是死是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带走了他的怜悯,带走了他的善良,留下的是一具只剩复仇二字的躯壳。
然而他仅仅是走了十余步,身体还是停了下来,尽管他的心已经冰冷,和他的眼睛一样,只剩一潭死水,可当年的他……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望川的每个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夸上几句。
三年,仅仅三年的时间,从那个人走后,他就变成了整个望川都避之不及的恶魔。
所以他走的时候没人相送,也许……也许……他们正在欢呼吧。
说到底,他的心底深处还有那么一丝柔软,即便经历了那一场对他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的变故,但在真正的生死面前,他还是做不到真正的冷血。
“唉……”
向朝歌叹了口气,回头将孩童从女子身下抱了出来,向草原外走去!
他的心……终究还是有些热度的!
塞北的深秋很冷,冷风已经有侵入骨髓之势。
向朝歌的步伐很稳,即使背后背着一个人,但孩童实在太瘦了,背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每过片刻,孩童的心脏便会跳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在这片人心比冰还冷的草原上,一名少年背着一个不知男女的孩童安静的走在枯黄的野草间。
……
如果将望川比做是一棵刚刚栽种下的小树,那么晋城就是一颗生长了百载岁月的参天大树。
望川实在太小了,建城不过三十年,小到可以一眼看到尽头。
而晋城却太大了,远看就像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而城中的万家灯火则是那巨兽狰狞的鳞甲闪烁着的冰冷光泽。
大梁建国七百九十载,虽外有强敌环伺,但却少有内忧,可即便再强大的皇朝也会有他衰弱的那一天。
就像现在的大梁,已经从最初的如日中天、八方臣服变成了现在的垂垂老矣,已经走上了下坡路,变的孱弱不堪。
如今,大梁的清平盛世已不在,四处皆有烽烟乱起,它们就像是脓疮将大梁版图腐蚀的千疮百孔。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晋城附近出现了数股马贼,他们行走在进城周围,以抢劫过往的行人、商队为生。
正因为他们的出现,晋城外的夜晚变得格外宁静,一个行人都没有,而晋城也早早的关闭了城门。
万籁俱寂的夜色下,一道迈着稳健步伐的身影乘着夜色行走在官道上,在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孩童!
他的衣服与午时相比更加的破旧了,浸满了鲜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唯有身后倒背的那柄锈刀依旧干净,当然……那是除了锈迹以外的干净!
他的到来惊动了城墙上的巡逻士兵,架起了足以射杀真气强者的巨大守城弩,守城弩很大,需要三名士兵合力才可以催动。
“来者何人!”
城墙上,一名盔甲上插着一根黑色翎羽的士兵开口,即便这根翎羽与夜色融为了一体、看不真切,但他的声音还是吸引了向朝歌的注意。
“向朝歌!”
他的声音并不大,有些冷,足以传到城墙之上。
一丈高的城墙,架起火把,可以清晰的看清已经距离城门不足十米的向朝歌。
他的话让城墙上的士兵都紧张了起来,也许让他们紧张的并不是“向朝歌”三个字,而是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
武洪最近的心情很好,不仅是被提升了官职,成为了小队长,还因为自家的婆娘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双喜临门的两件喜事让一向抠门的他破天荒的去巷口的老酒肆打了一壶上好的高粱酒,趁着值夜自斟自饮,在他看来、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如此。
可是现在,已经微醺的醉意却被刺鼻的血腥味冲散。
他的大好人生才刚刚起步,生活才刚刚有了盼头,所以,他开口了:“城门已经关闭,想入城……明天再来吧!”
这番话他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但这一次,他却说的格外艰难,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怯懦。
仿佛与他对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野兽,一头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野兽。
向朝歌抬起了头,仰头看向城墙上高举的火把,已经对方的拒绝,他莫名的对这座陌生的城池产生了一丝敌意。
一头来自塞北草原的孤狼,第一次来到这里,就与这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对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