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话佳人
大禹皇朝,北域,寒阳城。
史书有载:“承天二十三年,北荒暴乱,战乱绵延青州十八地。国子监大学士云天舒联合礼、工、刑三部侍郎上书禹帝,发兵于北,十万青龙卫葬身于清溪涧。后钦天监太史令左常在夜观星象,有感北域不稳,再上书曰‘愿竭神朝之力,与北造龙城,悍万世之基业’。”
寒阳城一夜而起,极草木之盛,尽万民之功,龙盘虎踞与北域十于万顷之沃土。其之繁盛,直逼皇朝神都禹京!
大小坊市近万座,夜夜笙歌不息,灯火通明。街道叫卖之声往来,鸡鸣狗叫声相闻,好一座北方小神都。
时值冬令,寒风凛冽,城墙之上禹字皇旗猎猎作响。
士兵行人无不败走与酷寒之下,身披锦帽貂裘,走上两步便哈上一两口热气。若此刻来上一两杯热的清茶,那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菱香坊。
艳名风吹三千里,便是到上中都禹京的达观权贵们,提起寒阳城,一是十万孤魂清溪涧,再者就是青丝千般缠绕的菱香坊了。
南朝七言曲秦凤鸣有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菱香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寒阳作汴梁。”
才子一曲,荡漾南朝八万里,菱香坊艳名更胜!
曲廊回环十几余道,院落奇花异草美不胜收。再上二楼,雕梁画栋,刻有雁鸣凤舞,廊外假山嶙峋,挂一垂悬十丈的飞流瀑布,宛如仙境。再往内,便是天子不愿再早朝的妙玉阁了。
阁内,一约摸十八九年岁的俊俏白面书生手拿酒杯,斜斜地倚在床脚。脑袋嘛,自然是侧在佳人的玉腿之上。
佳人脸色微红,恰似抹上了一层淡粉,唇齿微起,却是没有做出什么退却的动作。只是吐息之间,变得有些急促,脸色更加的粉嫩了。
“妙语无双,可知天下人都想见你一眼真容的呀。玉人裙下死,不知道他们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士子们可能做鬼风流呢?又或是愿来寒阳以命来博得你一颦呢?”
说着,俊俏书生一杯酒一仰头一干而尽,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说笑了,妙语不过是一介女流。哪来的左右人生死的魅力呢,再美的也不过只是这一副皮囊而已。红粉佳人,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至于那些才子之流,妙玉也见过不少,嘴上功夫逞武夫之勇,论欣赏是远不及公子的。”
应妙语浅笑着给俊俏书生斟满了酒,也许不稳当的缘故,一两滴美酒从侧洒落。
俊俏书生瞧见了,撇过头,一舔,将佳人玉腿上遗落的贡酒一饮而尽。
“嗯,好酒!”
玉人脸色霎得通红,耳根两颗玉垂也像熟透了的南朝红葡。若是俊俏书生瞧见了,必是要仰头尝上一尝。
“南朝圣都汴梁,大禹中都禹京。世人都说南朝重文,中都黩武,但缘何南朝今犹在。若是禹帝一令,百万雄兵剑指朝南,十万青龙卫虽说清溪涧一役坑杀殆尽,但经过多年的重整七八万还是有的。南朝即使负隅顽抗,不出月余必然土崩瓦解。妙语,你说这是为何呢?”
俊俏书生并未瞧见应妙玉的窘迫样,出声问道。
妙语应是还未从先许的羞怯中出来,怯生生的说道,“妙语不知。”
“嘿!就知道你不知,当罚酒。来,满上!”
接过俊俏书生的酒杯,佳人盛了满满一杯,轻启唇齿,呈作揖状,掩面一饮而尽。原本羞红的俏脸,添上了几分醉意。明眸中秋波暗涌,手脚上的气力似乎都软了几分。
书生仰头看见了佳人的窘况,咧嘴一笑,便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高声叫道,“世人大多愚钝呢?”
“什么文武疏途,屁大点学识便敢著书立说以留青史。国子监之中十之一二是为股肱,有真才实学,文意通天。拿云天舒来说,哪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国子监大学士,秉承上届学识之风,言出即法随,手段通天着哩!文有文道,武有武道,更遑论是文人如草芥般的南朝了。整天嚷着武攻南朝,不知哪天南朝文统中原哩。”
俊俏书生说罢,将寒铜制得的酒壶倒转了一周还是不见一滴琼浆玉露下来。于是起身于圆桌案前,再次斟满一壶,心满意足的回步到三丈长的紫檀香木床边。侧身一躺,这次没有倚在应妙玉的玉腿上,倒是直接埋进了两玉峰间的温柔乡内,眯着上了眼睛,不知是否真的与周公论蝶之存否了。
应妙语面露些许愠色,但旋即被羞意掩盖,双手空在那里不知如何放好。
恰巧闺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沐公子,”来人声音尖细,却是暮年老鸨之流,“太师府的卫公子在寒阳亭榭处等你,说有要事商讨。”
妙玉阁中,沐子易好似真的进入梦乡未曾响应。沐子易未动,应妙语也是不敢轻易的去叫醒他的。护国公子一怒,虽不说流血漂橹,但是一介女流还是生死于一线系之的。
“沐公子?”暮年老鸨再次扯着嗓子的轻声叫唤道。
夜幕外,寒鸦几点。阁内,仍旧未尝动静。
暮年老鸨见状,于门外弓着身子退去九曲回廊中。
檀香燃去三之一二,护国公子缓缓地从温柔乡中醒来,再起身。仿似真的未曾睡过一般,于案桌前斟酒,细细的品味了起来。
应妙语的身子也由原先的紧绷状态变得松弛,但是双峰之上还是有一股余温迟迟未曾散去,脸上红晕犹存,煞是迷人。
“三日前,礼部侍郎裴方辉之子来过?”
沐子易玩弄着青玉瓷杯出声问道。
“嗯,是的。不过只是于此处喝了一盏茶而已,并未有过多的交流。”
应妙语轻声说道,生怕沐子易有什么误会。
沐子易走到妙玉阁门前,推开阁门。屋外,虽无寒风,却格外的冰冷,雪花如柳絮。夜幕像一张大网,网住了尘世,却遗漏了寒星与冷月。
“天冷了啊!”
应妙语急忙从床榻前拿来一件貂绒,走到沐子易跟前,披了上去。
“公子,别着凉了。这北域的凛冬可不似南朝,刀子一般,光是受到风吹,一般人都得生疾呢。若是再往北,万里冰封的已绝人迹了。也不知北荒那边的蛮子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莫不都是些吟游诗人嘴中的天上神仙?”
“可不是么。”
沐子易望着夜空好似入神,含糊着答道。
“你去过南朝?”
应妙语俏生生地立在沐子易身后几寸许的地方,答道,“江南风景无限好,奴婢自然是去过的,只不过度过了三个春秋罢了。说起来,南朝算得上是奴婢的小半个故土呢。”
“南朝,中都,”沐子易咧嘴笑了笑,“可有趣着呢!”
话音刚落,原本落针可闻的夜幕下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啼。
高空千丈处,浑身似火焰的烈鹰盘旋了几圈之后,缓缓地落到了妙玉阁门前沐子易的手臂上。
“来迟半柱香,罚你游荡寒阳万顷!”
沐子易取下烈鹰鹰爪下的信件笑着说道。
烈鹰好似通灵般蹭了蹭沐子易的衣袖,随后再次啼鸣,展翅直上千里星空,眨眼即逝。
“公子,这是?”
沐子易展开信笺,一目十行,笑着说道,“嗬!这龙城寒阳,看样子也要有大动静了呢。真是不知道这群人在想些什么,不修文不修武。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值得大动干戈?”
“莫不是又要生出战乱?”
应妙语出声问道,毕竟清溪涧一役才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安宁的日子还是短了点。
“天机子一日不死,寒阳就是座龙城啊!”
寒阳民间流传,承德二十三年清溪涧一役,以十万青龙卫为引,天机子沐天机一剑断山河,破北荒数十万甲兵,败东越十数剑道宗师。剑气过处,地与山隔,遂成清溪涧!
那一日,护国公夫人身死,禹帝钦赐谥号‘贞端’。
那一日,沐子易一夜白头!
“护国公他……”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恰似美人掩面。
“卫子空在哪儿?”沐子易敲了敲脑袋,还没等应妙语回答便自圆道,“是了,在寒阳亭榭。”
刚迈出门槛一脚,沐子易又说道,“对了,明日崇仁王世子袁隋会来请你去他府上推杯换盏。”
“奴婢知道怎么婉拒的,公子请放心。”
“不用婉拒的。”
“嗯?”
“护国公有令,妙玉阁应妙语择日入沐府,她不是一个边陲世子可以染指的。原话带给袁隋就好。”
说罢,沐子易一挥衣袖,走出妙玉阁。
与无人处,一跃数丈而起,非常人所能及也。
妙玉阁门前,有佳人凝滞。明眸流转,月色如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