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小虎牙
“酒肉修仙，这才快活嘛，”沐子易将满满一壶酒喝下肚后出声道，“真是不知道那些山上的僧人道士什么的怎么过的。成天对着青灯古佛僧侣撞钟，还有一成不变的青山流水，哇，可真单调。”
酒壶已空，沐子易便推开上有朱漆的纸糊窗房门。
屋外，一轮红日斜挂在半天之上。天朗气清，无风也无雪，偶尔掠过一两只燕雀。倒是原本种满花草的庭院之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那是前两日纷飞的落雪。庭院中的一颗金钱松枝叶繁盛此时也都被压弯了腰，配着褐色的树皮，像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
庭院两侧，两条长廊足有十丈之长，两丈一柱，通体朱漆雕有五爪金龙，气派异常。
长廊的尽头，俏生生的站立着两位女子。一位身穿着薄薄的青色衣衫，束有一白色腰带，乌黑的青丝披到盈盈一握的细腰间。两道剑眉下，目如水杏，有着一眼望不穿的柔情，再配上点绛唇。纵使未施粉黛都有着令人上去一亲芳泽的冲动。
旁边一位相比起来则是逊色许多，长发束起尚且只到半腰之处。五官倒是平平，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一引人注意的是女子嘴唇下方的一点美人痣，看起来倒是特别。一身的黑褐色的玄色衣衫，腰际配有一柄入鞘的宝剑，有着几分英气的感觉。
看见沐子易的房门打开，青色衣衫的俏生女子原先有些担忧的神色也变得舒坦了，立马迈着小碎布的朝沐子易走去。但是点有美人痣却称不上半分美人的女子却无半点喜忧，神色无常的呆呆站立在哪里，没有半点挪步的意思。
“公子，你……无大碍了？”
迈着小碎步走到沐子易身边的青衫女子怯生生的问道。然后一双水杏眼悄悄地打量着沐子易，看到沐子易面色透着红润，神情也是坦然无比便就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小伤而已，加之府上的天材地宝，这几盏茶的功夫伤势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沐子易伸手拉过青衫女子的小手，用力捏了捏。
光滑如凝脂，柔若无细骨。
“小蛮，这几日大寒，要不留在我屋内暖暖被子。”沐子易一脸奸笑，哪里像是受过重伤的样子，简直如市井无赖调戏良家子女一般。
被唤做小蛮的女子听到此话，脸色唰的变得通红，矗立在一旁，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要如何作答，竟然眼眸中还蒙上了一层烟雨，就要哭了出来。
沐子易见状哈哈的一声大笑。
“傻妹子，同你开玩笑呢！你瞧，还把你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我这臭嘴，”说着，沐子易一巴掌就要朝自己的脸上打去。
“别，”青衣小蛮顿时心疼，急忙用双手挡住了沐子易，“护国公大人要我好好照顾公子，奴婢哭是因为没将公子照顾好，还让公子受了如此重的伤。如果公子实在是感到寒冷的话，那就……”
“就如何？”
小蛮的脸色又是一阵通红。
沐子易倒是乐得见到这天下绝美的风景。
“小蛮就……就在公子府内多摆上几块兽碳……”
一边说，小蛮一边偷瞄着坏笑着的沐子易。说到后来，音如细蚊般小声。
“好了，不逗你了，”沐子易放开小蛮的芊芊玉手，眼看向位于长廊一侧不曾挪步的长有美人痣的女子，一声大叫，“宋怜瑶，还不快给本公子过来。”
这脸色翻得比翻书还快。
但是名叫宋怜瑶的女子却仍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好似没有听到。左手耷拉在腰间剑柄之上，像是随时都要出剑的样子。
“哎，本公子能叫动大禹十三州的各个城牧。抬手低眉间便可令士子大夫文人雅客匍匐惊惧不已，倒是拿你这个女子没有仍何的办法。可谓是极大的讽刺。”
无奈的摇了摇头，沐子易竟是缓缓地踏过长廊走到了宋怜瑶的身边，小蛮紧紧地跟在后头。
宋怜瑶本能的后退了几步，与这位纨绔子弟保持了一定距离。
“得，本公子还真是招惹不起你。”沐子易看到宋怜瑶的反应也就无心再去逗她了。
“兄长！”
突然从另一个庭院一路小跑来一位粉雕玉琢的女童。身上穿着绣有百蝶朝凤的粉色衣裙，但是不知在哪里沾上了一片片的尘土，原本粉嫩的小脸蛋上也有着一丝的鲜红。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甚是惹人疼爱。
看见粉色女童，沐子易的眼中也是流出了宠溺之色。
女童跑到近前，沐子易一弯腰便将其抱了起来，位于身边的青衫小蛮微微欠身。
“小虎牙，又跑到那去欺负人了。你看，你这顶好看的衣裳都弄脏了。”沐子易用小指刮了一下女孩的琼鼻。
“哼！”女孩把小嘴一撅，“前些日子与小蛮姐姐上街逛花市时，看见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在街上横行霸道。今天早些时候，我就去了他的府上将他打了一顿。兄长，你说小虎牙这是不是为民除害啊。”
说完，女童便水汪汪的盯着沐子易，好似等着沐子易的夸奖似的。
“公子，小姐打的是左都御史的幼子程阮。”小蛮贴在沐子易的耳边小声说道。
沐子易听到了哈哈一声大笑，“小虎牙，你这哪叫为民除害啊，不打折两条腿他们还真当我护国公府无人呢！”
小虎牙瞪着大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虎牙知道了，改天再带上一些人将他的双腿，不，是三条腿都给他打断了，省的长大后给兄长添堵。”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话语着实吓了沐子易一跳。
“三条腿还是算了吧，左都御史说不定还真的会大发雷霆的，”沐子易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身飘过一丝凉风，“两条腿就足够了，好歹咋们也是一个云烟郡主啊，要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不能让人落下话柄。”
小虎牙甜甜一笑，齐口的唇齿中两个虎牙异常惹眼，摸了摸自己柔顺的齐肩短发羞怯的小声说道：“人家可淑女了呢！”
“对对对，小虎牙最淑女了。”沐子易连忙跟着附和。
“这不听说兄长你受伤了，小虎牙才急忙的小跑了回来，”沐云烟靠在沐子易的怀中，两只小手不断地摸索，“是这儿疼了么，还是这儿？”
对于这个小魔头一般的妹妹沐子易这么多年来也是没辙。
哎，小妹，你手往哪摸呢！
一旁的宋怜瑶撇过眼去，心中暗道，真是蛇鼠一窝。
“好了，兄长的伤早就好了，一点小伤而已。”沐子易有些无奈。
“告诉小虎牙是谁伤了兄长，小虎牙替你报仇。小虎牙不行的话，就请天佛山的师傅来帮兄长出气。”
粉嫩女童用力握着粉拳，狠狠地说道。
承德二十八年，沐天机的侧室崔婉的女儿沐云烟两岁，被云游四方的一位天佛山高僧相中，说其浑身有着菩萨再世的大慈大悲佛气环绕，是个修习大乘佛法的天纵之才。
“小姑娘，可愿与老僧一同上那天佛山。做那天下无双受万人敬仰的在世活佛。”光头佛衣老道用他那仅剩的几颗枯黄残牙，笑嘻嘻的对着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躲在了娘亲怀里止不住的叫道。
“娘亲，有妖怪！有妖怪！”
德高望重的老道当时就呆在了原地，哪怕是当世天佛山掌教主持也得叫自己一声师叔。怎的落在了这个牙还没长齐的女娃娃口中竟成了妖怪？
说出去天下人都要笑话！
崔婉好容易才安慰好了小姑娘，小姑娘眼眶中泪水汪汪的望向黄牙老道，说道：“你会飞天么？”
看见小姑娘有心跟自己修行光头黄牙老道乐得立马蕴气，凭空而立，悬于空中数丈：“你瞧，这飞天之术只要小郡主肯跟贫僧修习，贫僧保证不出一年小郡主便可天地任遨游。”
小姑娘看见光头老道飞在天空数丈，欢欣雀跃的拍起了手：“娘亲快看，妖怪会飞了，会飞了！”
若是没有修习缩地成寸术，光头黄牙老道就想立马的遁走了。
“那你可会烧菜做饭，我还小，要吃好多好多美味的东西的。”
“会会会，”黄牙老道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连忙应承了下来，“贫道当年就是从斋房里出来的，掌管着天佛山上下的膳食，自然会做。”
“那也还是不行，你们天佛山上尽皆是光头，我可不想将头发给剃的光光的。”
“那是当然的，若是小郡主上了天佛山，成为贫僧的弟子，就直接是与当世掌教平辈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拘束，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会教我什么呢，我爹可是很厉害的，可以一剑断山河的那种。难道你比我爹还厉害么？”
小姑娘小眼一翻，显然还是认为这个看上去丑陋的老道没什么厉害的地方。
“呵呵，比天机子厉害不敢说，但是对上个三两掌不落下风还是可以说的。而且你爹并不能好好的教导你的，他的功法都过于刚猛了，不适合小郡主这种天生佛体。”
“那我应该学什么呢？”
小姑娘瞪大双眼，问道。
“成佛！”
“成佛？”
“对，成佛。”黄牙老道故作玄虚的卖弄道，“学佛的言行举止，悟佛的气，习古佛之道，修大乘佛法！”
“可是我没见过佛啊！”小姑娘小嘴一嘟，低头，两个食指相互抵触。
“佛看过山水，历过尘世，走过春夏秋冬，经过人间百态。世间万千，皆有佛，佛在九天亦在九幽。小郡主，你说你看过佛么？”
小姑娘懵懂的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但我看山时就是山，水就是水啊，并没有看到仍何人啊。佛怎么可能无处不在呢，难道他有千千万万个么？娘亲说过，佛不应该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么。”小姑娘接着说道，“在我看来，我的兄长就是佛。”
“你兄长？”
“嗯，我兄长长的可好看呢。他每次从青楼都会带回来一两个好漂亮的姐姐，不过就是不想成亲。这不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吗？”
“额……”黄牙老道汗颜，这不是个小姑娘，是个小恶魔啊。
“老光头大叔，你说我兄长是不是佛？”
“是是是，”黄牙老道嘴上答道，心中却在默念南无阿弥陀佛，以此来抵消说诳语可能给日后成道带来的灾祸。
“小虎牙！”
从别院传来一声喊叫。
小姑娘连忙笑着从娘亲崔婉怀中下来，跑向别院。
“那个，老光头大叔我等下再来，我兄长喊我呢！”
说完，小姑娘摇摇晃晃的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黄牙老道原地一声叹息，眼中却精光大方。
“贫僧的万般说辞却抵不上她兄长的一声‘小虎牙’，这便是菩萨你的佛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