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叛徒
“那少年真的自称是你三叔的儿子？”
“是的。吕管家不敢做主，来请示我，所以我来见爹。”
“吕管家做的很对，你也做的很对。”
“难道那少年说的是真的？”
“家谱是真的，玉佩是真的，那少年自然也是真的。”
“可是白马寺之变时，刘不夷一家人突然失踪，从此杳无音信，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当年你三叔不是失踪，而是奉昭宗之命前往晋阳求援。而且，那是你的三叔，不要直呼其名，这样不礼貌。”
烈日炎炎，四下里静悄悄地，一只家雀从院外飞来，落在窗前的一株老梅树上，伏下头往屋子里望了望，发现里面有人，“扑腾”一下又飞走了。
刘府内院书房内，大梁户部右侍郎，吴郡刘氏宗长刘不喜手中攥着一枚温润碧绿的玉佩，轻轻摩挲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哀伤。
他的长子刘雩垂手站在一旁，身子微微躬着，神情看起来十分纠结：
“可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刘不夷……三叔他背叛了昭宗。”
“别人有可能做叛徒，但是你三叔永远不会。”
“因为那个婚约？”
“不仅仅是。”
刘雩看了矮几上那本泛黄的家谱一眼，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让他走吧。”
“……”
“有什么问题么？”
“您说他是三叔的儿子。”
“所以我们不能收留他。”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说他父亲是叛徒，我刘家世代忠良，不能和叛徒扯上关系。”
“这么说刘不夷……三叔他是叛徒。”
“他不是叛徒，不过所有的人都那么说而已。”刘不喜把玉佩丢在旁边的矮几上，低声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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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管家再次看到那个少年。
他身着洗的发白的旧布袍，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清秀，五官端正，梳洗干净的头发挽在头后，用一条同样干净的蓝布条束住，显得干练整洁，一丝不苟。真有几分世家子的模样——要不是他的皮肤太黑，身材太瘦，旁边那个行李包又太碍观瞻的话。
从那张稚嫩的脸上，勉强还能看到几分那个人的影子。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吕管家几乎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这不免让他又是惊讶又是害怕，这才在第一时间去请示大公子。
大公子也不能做主，他又去请示老爷，还好，老爷给出的答案也是吕管家喜欢的，——让他离开。
对，赶走他，跟他撇清关系，才是正确的选择，不然整个刘家都会被他这个害人精连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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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在刘府外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不是他不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等，而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等这么久。
他这次来汴京，目的是找工作，走亲戚不过只是顺带而已。当然，能得到刘不喜的帮助，找一个清闲体面又有前途的工作，那是再好不过。
过往的行人对他指指点点，刘云知道，他们与其说是好奇他这个人，不如说更加好奇他身边的行李包，在这个时代，登山包确实稀有，那是他用两件旧衣服改制的，手工算不得好，这一路上又破了许多口子，他勉强用麻线缝补住，使原本就不好看的包变得更加丑陋不堪。
刘云早饭还没吃，又渴又饿，十分难受，进去刘府的护卫不让，离开又怕不礼貌，心中很是为难。
他勉强又坚持了两刻钟，才见之前见到过的那个胖管家迤迤然走出来。刘云松了一口气，二伯家肯定是要管饭的，就算不管饭，喝口水也是好的。
吕管家走到了刘云的跟前，刘云打算拱手向他行礼，吕管家摆摆手制止，居高临下地道：“我家主人让你离开。”
刘云等了一个多时辰，没想到却等到这么一个结果，不由得有些怔住了。
吕管家却以为对方是贪恋刘家的权势，不想就这么离开，语气越发冷漠道:“我家主人吩咐了，让你立刻离开。”
这次刘云反应过来了，他不是没有想过二伯一家会给他白眼，可是没想到对方会做的这么过火，连面都不见一面就要赶他离开。
刘云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也仅仅只是不舒服而已，他来拜访刘不喜，只是因为到了汴京后觉得不来看看二伯一家不礼貌，并不是要攀附权贵，现在自然人家不欢迎，离开就是，没必要纠缠。
他直接把手伸了出去。
吕管家皱眉道:“干什么？”
“玉佩和家谱，那是我爹留给我的东西。”刘云不卑不亢地说，其实他心中想的是：家谱无所谓，那玉佩应该要值很多钱。
这次轮到吕管家呆了呆，随即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还不明白吗，那玉佩和家谱是刘氏子弟身份的象征，只有刘家嫡系子孙才配拥有。”
刘云皱眉道:“我不明白。”
“意思就是说，你被从宗族里面除名了。”
刘云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他不过就是来汴京打工，顺便走个亲戚而已，怎么一下子就把自己刘氏子弟的身份弄丢了？
他虽然不是很在意刘氏子弟的身份，可是也很想弄清楚原因，皱眉道:“为什么？”
“为什么，”吕管家轻蔑地一笑，自然对方已经不再是刘氏子孙，当然没必要再给好眼色，“因为你爹是叛徒。”
因为你爹是叛徒，这句话的确比其他任何解释都有说服力，叛徒当然是令人讨厌的，叛徒的儿子自然也不会让人讨喜，刘不喜不认他这个侄子，收回他刘家子弟的身份，都说得通了。
只是这个结果，未免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吕管家还想说几句刻薄的话，突然发现，那少年背起那个丑陋古怪的行李包，转过身走了。
自然父亲都是叛徒了，留在这里只能是自取其辱，刘云心想：我不赶紧走还能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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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走了，刘不喜却看着墙上的一幅腊梅图陷入了沉思。
刘云的到来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位惊才绝艳的三弟，那位贤明而雄心勃勃却又生不逢时的帝王，以及，那个逝去的朝代。
和大部分人一样，大梁户部右侍郎，吴郡刘氏的宗长刘不喜也很怀念那个朝代，那时，国家疆域辽阔、人民安居乐业，四夷威服，每个人都生活的很好。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如果那个朝代真有那么好，也就不会灭亡了。
刘不喜出生的时候大雍已经日薄西山，藩镇日益坐大、世家高门把持朝政，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可是这不妨碍他将它想的很美好一些。
本来，昭宗是最有希望中兴大雍的人，如果他没有那么心急的话，可惜，他还是太急了，造成世家高门的奋力反击，帝国烽烟四起，最后终于酿成了白马寺之祸，庞大的帝国轰然倒塌。
随着大雍的覆灭，世家高门也受到了无情的打击，不仅“五宗七望”烟消云散，像吴郡刘氏这样的二流世家也风光不再，随着乱世的到来，这个世界成了武人的天下，而世家高门则成了各地军阀竭力打击，获取军粮的所在，毕竟，这天下谁还有那些传承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世家更有钱有粮啊！
把强盛的大雍搞垮，以“五宗七望”为首的世家，真是在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