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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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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魏老六义结忘年友,南宫淑笛赞秋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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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砚随着魏六下山。一路上竟还多有交谈。

  “小子,行啊,一个人就敢来闯山。”

  “我帮手多的是,谁说一个人来的。”陌砚害怕魏六套话,故而一刻也不松口。

  “这么紧张干嘛?”那魏六笑道:“甭管你说的那些是真是假,魏六也佩服你的人!”

  陌砚嘴里嘟囔道:“魏六魏六……你说你这人盗术高明,却起了个这么随意的名字,还真是不搭不搭。”

  “便随意这么叫了,天底下有多少人敢叫魏六这名字的!”二人行过一片树林,余下一段路程便少有阻碍,可直通向山寨前门。魏六本在前面牵马步行,听陌砚与自己玩笑,竟双脚点地挑起,手拉住缰绳一甩,便落在了马鞍上,环住了前方的陌砚。

  “驾!”一声长呼,那马儿便在雪地里飞也似狂奔起来。

  陌砚继续笑道:“魏六魏六,又是五当家,你要是在山寨里,究竟叫你老五还是老六啊!”

  “小子,我倒是喜欢你这人。”魏六一边催马一边答话。“我听说你在村口开了家茶馆,是么?”

  “正是正是,还是在那里捉了你们那半人半鬼的四当家的破手下。”其实说起来,都是卞子兰的计策,和陌砚干系不大。

  “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眼见到了大寨门口,魏六拉住缰绳,那马儿慢下了脚步。魏六这才道:“你既夸我这门偷盗的手艺,我便教授与你。只一条,我若去小店喝酒品茶,可不许收我茶钱酒钱!”

  陌砚心中又惊又喜,他本身设此茶馆也不图钱财,权当打磨时间。却更学了此门手艺,岂不是白赚了?想想至此,陌砚却又皱眉道:“好却好,只是上次那么一闹,村里人怕是见不得你们山寨里人了……”

  “这不打紧,换个打扮,再更个姓名便好了,我既然叫得魏六,如何叫不得王七赵八,心情好了,再叫个彭四十出来!”

  陌砚心中欢喜,虽说魏六曾偷了他的玉佩,如今却也被他之诙谐逗乐。只是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这便又好了,只是我不信你免费来此喝茶,单只教我这技艺,没别的所需。”

  魏六果然又叹道:“你小子真是机敏小心得很啊!罢了,我去那里,也为了等一个人。”

  “谁人?“

  “盗灵步崖子。”

  陌砚一愣,心中暗想,此人不是秋鹿七贤之一么?魏六等他做什么。

  步崖子,乃是秋鹿七贤之一,本住与其余六人隐居村中,安然自得,却不知以前因为何事,七贤纷纷离开了村子。那盗灵自此也下落不知。

  魏六看陌砚一脸不解,便又道:“盗灵之盗术真真是天下无双,神不知鬼不觉便可取走他所有的囊中之物。”

  魏六目光深邃:“我与他以前有过一面之缘,他教授了我三天的偷盗之决,算是我的恩师。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第三日还未来得及感谢,他便离去了。”

  “只是他如今也不在秋鹿,云游山野,不知何踪了……”陌砚叹道:“此等世外高人,凡夫俗子又如何比得?”

  魏六道:“若是缘分未尽,在此处等得他来,我定尊他为师。”

  “你若是等不到了呢?”

  “臭小子,我既然答应了教你,无论能否等到盗灵,都会言出必行!”

  陌砚笑道:“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山贼中侠义之奇人也!”

  “我们山寨众人,各个都是侠义之士。”

  “呸呸呸,那个老四就不像个好人,纵人欺负秋鹿,还打我家老卞!”

  “老卞?“

  “啊……我的结义妹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魏六点头道:“我与你也算是不偷不相识,不如也义结金兰如何?我这功夫给你了,你也不许叫我师父,喊一声六大哥便好。”

  “那到底是六哥还是大哥……”陌砚笑嘻嘻道:“好好好,我小瞒儿认你这个六大哥了!”

  言语间过了山寨们,又行了里,一棵老树之下,卞子兰正坐着,手中拿着几株野草,百无聊赖地拨弄着。

  陌砚呼喊道:“老卞!”

  卞子兰听了,欢喜的抬头看,那马上果然是陌砚。突然却是一惊,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只是不知是谁。

  “别怕别怕,这是我新交的兄弟,山寨五头领,魏六。”

  卞子兰听得云山雾罩。陌砚却兴致勃勃解释道:“我十五岁,他长我二十,我们也算是忘年之交啦!”

  “结拜,还需拜坛立誓啊。”魏六自是山寨中人,故而了解这一套。

  “要那么麻烦干什么!便在这树下,拿几株草做蜡烛,几株草做香,树上写上天地人三字,拜上三拜,再拿刀歃血,便是兄弟了嘛!”

  魏六笑道:“小子倒是爽快!便应了你!”

  二人便整理了衣衫,卞子兰帮他们把手中的几株草整齐插在了树下。魏六拿出一把亮闪闪的宝刀,在树上刻下了“天地人”三字。

  接着魏六又在自己手掌中割了一道大口子,陌砚便拿出了刚才顺走的那半翁酒来,魏六手上的血就滴入了酒瓮里。

  陌砚也学着,忍痛在手上割了一个口,血顺着掌心滴入酒瓮。

  此后陌砚抢先拿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说是仰头,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喝的那一口,与寻常土碗装了大半碗那么多上下。魏六便大口喝干了余下残酒。

  二人便又“插香”祷告,对天地人叩了三叩,口中念到:“今盗花鼠魏六与小瞒儿陌砚结为忘年生死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卞子兰心中暗暗好笑:“这倒是有些像拜天地……”

  二人又言语几句,方才惜别。

  陌砚拉着卞子兰,二人转弯抹角回到秋鹿村口时,那天便早已暗了下来了。

  “以后我小瞒儿,便有个生死兄弟了!”

  “生死兄弟?”卞子兰戳住陌砚脑袋道:“傻陌砚哟,你的这位义兄长你二十,他若是有一日先去了,你便要跟着他去,如此算来,你便要少活二十年勒!”

  陌砚方才回过神来,大叫吃亏。

  从西门进了村,却发现易寒山怵生生的立在街口,左右踱步。

  “易大哥!劳您亲自接我!”陌砚冲上去,一把环抱住易寒山,却因为陌砚身子太细,只抱得了易寒山大半个肚子。

  “回去吧,家母……回来了……”易寒山摸摸他的头道。

  陌砚一愣,对卞子兰眨了眨眼睛,便叫上易寒山,三人同朝陌砚家中走去。

  此时天色渐晚,空中又飘起了小雪,渐渐又大了起来。

  远处渐起了玉笛声,道的正是这场雪。

  陌砚便从口中喃喃念起了:“九天喃语惊仙梦,玉龙遁下凡世来。”

  雪下得更大了。一起一落,千秋玉尘似要填平山洼,一浮一沉,满树枝叶被点缀上了点点柳絮,继而练成一片,再后来覆盖了整个枝头。

  忽而自鹿灵山俯冲下一阵山风,冲进了秋鹿西门,突然又风向转北,吹得那雪卷至半空,送到了南天门。风渐渐停下,那雪又才降降地飘下。

  “这风,果真比陌砚还要调皮……”卞子兰道。

  “我也很久没有听到,母亲吹笛了。”陌砚正扯着易寒山衣角,闭上眼睛,侧着耳朵听着笛声。方才情景,便是他自母亲笛声余韵中听出来的。

  眼前便是陌砚住处,易寒山推门进去,院子中央却站立这一位青衣女子。便是陌砚的母亲,梅花庄主南宫瞿的亲妹妹,南宫淑。

  她手里那枝青绿翠玉笛子格外醒目,乃是一绝世珍宝。

  “母亲!”陌砚便要冲上前去唤她。却被卞子兰拦住。

  “砚儿,别急,你听。”

  那天空之雪并不似方才大了,那笛声却愈来愈急促。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是归期?南宫淑温雅动人的眸子上忽然划过一粒冰珠,又立刻落入尘埃,瞬间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淑姨在哭……她在思念旧人……”

  “父亲,一定是父亲!母亲想念他了……”陌砚叫喊道。

  这时笛声渐缓,音韵渐柔了起来。

  陌砚便喝着这韵律,轻声吟诵了起来:

  “雪千秋,谁家舟?

  送君去莫留。

  觞落梅,一饮此生休。

  青素剪云,翻帘袖,

  何处水湄映心咒,

  六出寻雪,待轻嗅……”

  陌砚吟诵声止,那笛声便也停了下来。

  “陌砚,陌砚,真是我的孩子啊……”青衣女子欣慰的笑了笑。把玉笛收在了长袄里。

  陌砚这才冲上去抱了抱南宫淑,又跳到她身前,恭恭敬敬行礼唤了一声:“母亲。”

  南宫淑摸摸陌砚的头,嗔怪着说:“我不过是去江南参加了几日'巡音大会',便听先生说你又到处惹祸,不听别人言语了。”

  “就知道王先生要告我黑状!”陌砚愤愤道。

  卞子兰见陌砚母子正要长谈,便行礼走了。南宫淑便唤易寒山把卞子兰送至家中。

  陌砚扯着南宫淑走入房中,关切问道:“方才母亲咏雪笛声之中,赞雪赞的虽好,却又带着几分悲叹之意,可是思念父亲了么……”

  南宫淑默然低下头。良久,才说道:“你父亲……当年可是个一等一的大英豪。”

  陌砚道:“是是是,母亲说的是。”陌砚自小便没见过父亲,只知道他名叫陌如烈,当年人称“风疾剑客”。因与人一场决斗,此后下落不明。

  “只是,我父亲究竟与母亲如何相识,又与秋鹿有什么缘分,好母亲,你说此次回来便要与我讲说的!”陌砚不住摇着南宫淑的肩膀,不住撒娇。

  门外听易寒山说了一声:“已把卞子兰送回家中。”

  南宫淑应了一声,便听到院门“咿呀”一声又关上了,显然是易寒山回去歇息了。

  陌砚仍不住烦着母亲,南宫淑这才应允道:“好了好了,你这小子,我说便是。”

  陌砚方才静下来,南宫淑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笑道:“你父亲陌如烈与我,与秋鹿,与梅花庄,与鹿灵山之缘分,皆要从十六年前秀春客栈说起……”

  陌砚目光深邃,口中缓缓重复道:“秀,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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