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伍○江南烟雨
江南烟雨蒙蒙，沾湿路上赶着牛车的行人衣襟鞋沿儿，溪流涌动，乌云盖顶，整整一早上都见不着光，不过也刚好称了少年少女惆怅的心思。
钟晴身披蓑衣，脑戴斗笠站在四方院的槐花树下静静的扫着落满地的素白小花。他还是像几个月前那样飞身掠进来的，只是再没有那在树下躺椅昏昏欲睡的男子，没有那人半眯着眼瞳骂他扰人好梦，没有那人叫他赔只烧鸡过来谢罪。
风晃了树梢一阵，纷纷扬扬的合着细雨掉地上去，又或是落在钟晴双肩之上。
昔日所崇拜敬仰的对象早就成了背信弃义的混账，他握紧了扫把杆，紧蹙着眉头抿起唇。自钟义一行人知晓钟道远走他乡连知会都没有一声，便大肆的嘲笑他从前紧紧跟在钟道屁股后面鞍前马后的蠢样，叫原本也没有那般恨钟道的他也不禁被说动心思，真真的开始有所怨言。
栅栏那边传来开门响动，钟晴想都不用想，即刻猜出来者身份，闷闷的嚷了声：
“我在扫了，姐姐回去吧！别受凉，女孩子应多保养才是！”
钟秋将蓑衣微扯上掩住露出的肢体，小心的避开水洼走来垂着手站定弟弟身边，她的指尖还有着浓郁的花香味道。
“他都在这里过了十年了。”钟秋抬起头看着那小花。“这树还是我帮他栽种的。”
“这种人值得姐姐喜欢吗？”钟晴愤愤不平道。
“不值得吧，可一想到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人，便心里空落落的…真讨厌，我说什么呢？”
少女红着眼眶，轻轻拭去泪花。
小雨嘀嗒音萦绕耳畔。
“…我要考状元，我要到尚元去…我要替姐姐打他一顿！”
“诶！不用你考状元！”突然吆喝声渐近，二人扭头一看，是个面容被黑纱遮住，步履优雅却身形略微矮小的男子，说起话来自信满满，意外的很有说服力。“只要你们愿意跟我走，我保证你们过不久就能见到钟道！”
“你认识他？”钟秋警惕的拉着弟弟朝后退了两步。
“自然是了，而且我家就在尚元！此番本是前来拜访，不过我消息不灵通，看来他已经走了。”
男子慢慢靠近，毫无敌意的举起双手。
“我们如何相信你？”钟晴抱有质疑叫了声。
“不相信也无妨，不过怕是你们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那可是尚元城都，权势聚集之地！像两位这样年轻无势的人想进去面见当朝大太师？嘿唷，可难了。”
当下两人怔住。
他之所言，确实有理！
钟晴一扫刚刚锐气，冷静了下来。说是放话要考状元郎，可他出身这种地方，学铺子又没什么好的教书先生，三马流的知识又能考到什么分下来？
钟秋更是愁眉苦脸，她自小花花草草为伴，顶多会写自己和家人，还有花的名字，再往外可就大字不识多少，况且远门都没出过几回，更别说是千里之外的尚元城都！
“如何？”
男子再次出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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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菟这一晃半天没见到季堂渊，再想起昨晚的事情难免心慌慌的有所不安。早晨用膳时候本想找他说清，没成想这家伙连家都没回，一问两位夫人都不知他的去向。
莫名的食如嚼蜡，没有半分滋味。
用过饭食，顾菟帐然若失晃悠在季府长廊，再望去他常坐的亭子一看，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真找到了青年身影！便赶快跑去一把抓住他袖子死死不放。
“季堂渊，你耍什么别扭啊？”
青年轻呃了声，甩着手臂欲将她钳制挣开。
“我没有！”
顾菟甚觉好笑，想这人二十出头，怎么能跟讨不到糖的小孩那般无理取闹？她按着栏杆翻过去坐在他身边，手里攥紧了季堂渊袖角。
“所以季堂渊，你的意思是心悦我吗？”
“…”
少女偏头看去，青年红透了耳尖。
天上飞去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叫唤什么，连听惯了的湖泊荷叶上的蛙鸣也分外吵闹，更别说心平气和时扰人的阵阵蝉声。
“是又如何？”
“是啊，不会如何，心悦也没有什么用，我不会留在华夏死待一辈子的！游历天下才是我毕生所求。”她松开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季堂渊默默看着她安静的模样出神。
“我绝对不会被婚姻阻挡步伐。”
她坚定而缓慢的告诉他。
这时的雀叫蛙鸣蝉声，似乎都在顷刻之间消散了去，万物凝固，众生肃静，这诺大天地里似乎只剩下并肩而坐的两人。
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吗？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吗？”
“是这样没错。”她点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没有什么要继承的家业，你要去哪里都可以，我都能跟上。”
…
“所以让我…”
-
钟道这日牵着秦时麾下少女带回来的鬃狮鬓毛马，冲人打听好了将军府的方位，便慢悠悠的向那目的地前去。他既然应允了那车夫，现在也闲来无事，送匹马过去也算是抻抻腿脚。
结果告知钟道方位的人并没有告诉他将军府平日无人，叫他平白扑了个空。
钟道叹口气，转身欲走。
门却突然被打开，一小厮抓着他的手腕紧张兮兮的问道：“你可是前日封赐的太师？”
他疑惑点点头。
“是我。”
“那你快进来！”
钟道牵着马，随他一并进去，将马儿拴在厩里，惊喜的发现这马儿的兄弟都在里面，几匹宝马相互亲昵的依偎着，见状钟道也放心下来。
他道了谢，打算不做停留，这就速速回小院去混日子，结果那小厮硬是不让他走，带着他穿过楼阁，在最深处的建筑停下脚步。
“这是？”
“金姑娘。”小厮无奈的扣了扣门。
朱红门被人轻轻打开，内里走出位高挑优雅的女子。
“苍川城西时仓促一见，还未好好的打过招呼。”她欣慰的展露笑颜，声音暗哑的说道。
“我是金绮槐，钟道，我是金绮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