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玄天

  再生玄天

  楔子

  公元1158年。宋绍兴二十八年。

  长安。

  长安城是一座古老而悠久、纷繁而辉煌、美丽而喧闹的古城。

  夕阳已西沉。

  晚风徐来。

  余晖残霞，一抹一抹地挂在天末，给这古老的都城增添了一丝美丽、一份沉寂。

  这样古老而辉煌的一座城已渐渐走向沉寂。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虽好，但不久之后便是黑夜来临。天空布满密云，一卷又一卷，一层又一层，推叠到天边。

  时过春分不久，天气还很寒，此刻又近夜晚，昏冥里有一种阴郁的气象。

  暮色轻轻地在四面八方布防，又沉沉地、重重地压了下来。

  光明侯府已沐在暮色之中，也似乎正承受着沉沉重重的压力。

  一丝残霞射在光明侯爷书房重地，射得书房内的两个人好不落拓、好不寂寥。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缄默，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种交流方式。他们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

  西方晚霞似乎渗着沥血仍在天梢，令人无法凝视。东方玉兔初升，尚未成形挂在蓝天边沿。这一红一蓝，使整个苍穹更加美丽，同时也显得有些诡异。

  他们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谁也没有点灯的意思。

  夜刚刚开始。原先还有的几缕淡霞，现在已逝得无影无踪，代替它的是一轮圆月，明而亮。

  明而亮的圆月。正月十六的月色，明丽如秋水。月亮在远处的峰峦间隐现，一片惨白，一片暗青，一片肃杀之意。

  春晚如此明媚，春夜这样沉静，却又显得如此肃杀。

  夜将深。

  万物沉睡。长安城已入睡。

  月亮躲进了云层。是因为不忍见人间的分离场面？

  天成了一块黑布，罩住了所有的光。只有几点星光像从黑布地破洞中泄漏天机，显得晶莹而闪亮。

  闪亮得就像书房内的四颗瞳仁。

  此刻，他们正互相凝视着。他们的眼神里有比灯火还温暖比春夜还深情比星星还多情的笑意。

  有雾升起，很重。到处淡蒙一团、朦胧一片，万物似有非有，似能见又所见有限。

  突然，似乎，书房内闪起一道闪光，一闪而逝，好像一道闪电无由掠起。闪电中，似有一人倒下……

  月亮又自云层中悠然踱出来。是要清楚地照亮这人间的不如意？

  一切又回复了光明。有黑暗就一定有光明。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光明依旧，明亮依然，雾气依旧。

  万物依然似能见，又所见有限。书房内站着的好像只剩下一个人，又似乎还是两个人。

  一、侯爷被杀

  清晨。长安城内。

  旭日未升，晨风最是寒人。清晨的风，急徐不一，一泻千里。

  空中，满天飞云，不断涌动，不断翻滚，连太阳也为之掩盖。难道太阳也想掩盖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事？

  街上的行人有的在急匆匆地赶路，有的在奔走相告，更多的是成群地驻足，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惊和惋惜的神色，充满着发自内心的愤慨和悲痛。

  因为，光明侯爷昨晚被杀了！

  光明侯爷萧水寒，是大侠萧秋水的第四代曾孙。萧家历代对朝廷有功，萧家的每一代都以“侠之大者”有恩于朝庭。就像是二百年前，大侠萧秋水粉碎了唐门意图称霸武林的野心，救天下苍生于危机一线间，保宋室子民免受水深火热之苦，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及至萧水寒本人，也曾数次于危难之时不顾自身安危而保江山社稷以安定太平，也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因此朝野上下一致请求当今皇帝给萧水寒以殊荣，封他为光明侯爷。这在历朝历代是从来没有的。但偏偏萧水寒一生视功名富贵如粪土，虽身居庙堂高位，却只是仍想做一个平平凡凡、自由自在、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

  萧侯爷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剑法和“悲秋神功”威震武林，江湖中鲜有敌手，平生又仗义疏财，江湖中不管黑白两道，很多人都受到他的帮助，得到他的恩惠和照顾。

  光明侯府内常常食客如云，侠客众多，人们一提起萧侯爷无不翘起大拇指。所以，萧侯爷又有“萧孟尝”之称。所以，萧侯爷深得江湖中人的尊敬，也受到普通百姓的爱戴。曾经有人说：“萧侯爷要是仍是一名武林中人，仍在江湖，那他就一定是武林盟主！”

  当时，说这话的人是江湖上一个举足轻重的权威人物。他就是“武当三神禽”之首的“瘟鹤冲天”年中鹤。“武当三神禽”是：“瘟鹤冲天”年中鹤、“疫鹰展翅”柳中鹰、“病燕穿林”林中燕。他们个个武功极高，且以轻功独步武林。

  少林武当，泰山北斗。年中鹤，就是当今武林五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派掌门“南瘟鹤”。五大门派在江湖中向来以行侠仗义、为武林人士排忧除难为己任，他们分别是：少林、武当、天山、峨嵋、昆仑。这五派掌门人并称“五方大侠”，江湖人称中疯僧、南瘟鹤、北痴剑、东怨尼、西癫道。因此，身为五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派掌门年中鹤所说的话无疑极有份量，大部人也深有同感。

  可是，可惜，萧侯爷即使是武林中人，也做不成武林盟主了。不但做不成武林盟主，也做不成侯爷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任何生龙活虎的人都会死。天下的死人都是一样的，无论他生前是多么显赫或者卑微，无论他生前是尊贵的侯爷还是卑贱的乞丐。

  死，本来就不是意外。只有意外的死，才使人难以接受，才是真正的意外。

  意外的原因有很多。

  其一，萧侯爷本身是一个武林高手。据侯府内的管家“千金散尽铁算盘”邱成说，书房内很干净、整齐，没有打斗的的痕迹，而且什么也没有少掉。可见，萧侯爷的绝杀“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尚未施展就死了。可见，萧侯爷是死于熟人之手。

  其二，萧侯爷当时死得很惨。因为他的头颅不见了。而且萧侯爷的胸口有一个指甲宽的伤痕，是被人一剑刺中心脏而死的。

  江湖中，武林里，能留下这样一个指甲宽的伤口的，只有一把剑，“春风拂柳剑”。

  天地间，人世上，只有“望月山庄”的少庄主“春风剑客”叶天楚身上佩有“春风拂柳剑”。

  而出事那天，叶天楚恰好就在侯府内做客，而且只有他们两人在书房之内。所以，凶手一定是叶天楚。

  可是，只要是江湖中人大家都知道，“春风剑客”叶天楚和萧水寒王爷是一对极为要好的朋友。很多人都因为叶天楚能成为萧侯爷的晚年之交而妒忌、羡慕。

  那么，叶天楚怎么可能会杀死萧侯爷呢？何况，叶天楚是“望月山庄”的老庄主叶孤城的唯一的儿子。

  “秋叶胜于天下剑”叶孤城，武功已臻化境，飞花摘叶俱可伤人，已连续四届稳坐武林盟主的宝座。而叶天楚的成就，几乎可以赶上乃父，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江湖中也颇有威望。也有人说，下一届的武林盟主非他莫属。

  那么，叶天楚放着武林盟主宝座不坐，为什么要杀人？而且杀的人是他的朋友，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爱戴的光明侯爷？

  此意外之三。

  死者已矣，不管是意外死亡还是被人蓄意谋杀。唯一不一样的是活着的人。

  太阳升起。

  早晨的旭日照得漫天通红，给人带来阵阵温暖的晨意。今天想必又是好天气。

  光明侯府，气魄非凡。萧侯爷生性爱桃花，府内桃树无数。它们静静地守在晨曦里，象在仔细品尝它自己的每一分花开，每一份灿烂。又象在哀悼主人的逝去，侯府的辉煌。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江湖中人的一贯作风。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受过恩泽的武林人常有的一种心态。

  于是，江湖上有许多人想为光明侯爷萧水寒报仇。因为，他们都曾受过萧侯爷的恩，特别萧家历代以来一直都以“侠义心怀”施恩于人。

  这其中白道中人占多数，也有些许中人。

  可是，想报仇的人都惧怕叶天楚背后的势力——望月山庄。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刃山。”这两句诗说的是武林中的四大势力的核心人物，“中原四条龙”中的四大中流抵柱：黄河帮帮主“春雨坐爱枫林晚”雨远上，白云堡堡主“白云生处擎天柱”雷希阳，望月山庄庄主“秋叶胜于天下剑”叶孤城，万刃寨总瓢把子“远上万刃石径斜”冷月风。

  时武林之中把他们四人连成一句话：“远上万刃石径斜，白云生处擎天柱。春雨坐爱枫林晚，秋叶胜于天下剑。”并称为“中原四条龙”。中原四条龙，是中原武林的四大势力，被目为主掌武林正义的四大支柱。他们互相援助，每有强仇伺伏，四条龙必倾竭所能、同仇敌忾，不知共同击退了多少强敌，悍卫了多少正义，击败了多少中人、邪恶势力。

  一寨，为万刃寨，在东京万刃山，山上峰峦迭起、连绵不断，山势宛如龙蟠虎踞，一脉连着九九八十一座山峰，共设八十一个连环寨，寨寨相连、息息相关，总寨设在最高的“欲飞峰”中峰之上。这中峰就像菩萨端坐云端，其它八十峰四周拱峙，分支环抱，其势不可拟状。总瓢把子“远上万刃石径斜”冷月风。

  一堡，即白云堡，处在洛阳的擎天山上。擎天山常年云雾缠绕，奇岩处处，故有“白云堡”之称。堡主“白云生处擎天柱”雷希阳。手下有“青旄白钺二十八星宿”，在武林中都是响当当的高手。

  一帮，乃黄河帮，帮主“春雨坐爱枫林晚”雨远上，统领水路一带，拥有三十六分坛。

  一庄，是武林第一大庄，望月山庄。地处长安城，是武林中的一个固若金汤的大庄，也是武林盟主坐镇的地方。面积一百二里，有瑶池九处，凉亭十六座，堂阁二十五个，高楼三十六处，庄内一片和睦升平、祥和热闹。同时，庄内也处处暗含杀机，遍布机关，无疑于龙潭虎穴。老庄主“秋叶胜于天下剑”叶孤城，为当今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十年一届，叶孤城已连续四届坐上盟主之位。因为叶孤城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深得人心，执掌盟主的这三十多年来使得整个武林之中人人相安无事，江湖中显得风平浪静，大家友好相处，处处显现出祥和太平气象。

  叶孤城为人又非常好客，因此有无数的武林人士常到庄中小住，以解江湖中的风履倦蹄。因此，望月山庄也一直热闹着、繁华着、辉煌着。

  更重要的是，叶孤城之所以能够稳座武林盟主三十多载，是因为他的武功。他的剑法之高几说冠绝天下，有“天下第一剑”之称。他一生仗以成名的宝剑，就是一柄“春风拂柳剑”。

  春风拂柳剑，柔如春风，挥洒无痕；疾似飙风，来去无踪。长三尺七寸，宽只指甲大。剑柄有纹。鱼鳞般的纹。剑鞘没有雕龙，也没有刻凤。因为这把剑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让人欣赏、供人玩赏的。剑身薄而锋利，剑刃锋利而薄。它的威力表现在速度上，它的速度表现在一刹那间。

  一刹那间，剑准确地划过气流，精确地深入皮肤，确切地藏身于肉体与肉体之间。无数的一刹那，成就了叶孤城“天下第一剑”的威名。

  十年前，叶孤城练成了“阴阳玄天神功”第九层的境界，达至落花伤人、片叶割体，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万物皆可成武器。于是，便把“春风拂柳剑”传给了唯一的儿子，名列“武林六公子”之首的叶天楚。

  望月庄中还有七位庄主，与老庄主叶孤城亲如兄弟姐妹，武林人物称之为“望月八仙”。他们八人当年一起闯荡江湖，同生死、共患难，从而创建了人人敬仰的“望月山庄”。

  这七位庄主，便是天下高手榜中“十气聚会，天地色变”的其他七气：电、雪、霜、雾、露、冰、虹。他们是：二庄主“虚晃一枪闪电掣”宋实电，三庄主“北风吹雁雪纷纷”雪纷飞，四庄主“月落乌啼霜满天”江霜，五庄主“天高雾浓霹雳掌”农雾，六庄主“露压烟啼千万枝”何仙露，七庄主“一片冰心在玉壶”冰莲花，八庄主“庖丁解牛贯长虹”曲虹。

  “望月八仙”座下又各有八名嫡传弟子。而这些弟子中的任何一个放入江湖，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庄内近逾千名的其他护庄弟子，所以望月山庄的力量在江湖中不可轻视。

  没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没有人敢轻易去惹望月山庄。

  因此，想为萧侯爷报仇的人连同光明侯府的管家邱成，齐聚望月山庄，要求叶孤城这个武林盟主给出一个公道。

  黄昏。山庄大厅显得有些阴暗。

  大家都很相信邱成的话。因为邱成在江湖上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千金散尽铁算盘。“千金散尽铁算盘”意思是说邱成宁愿散尽千金也要信守诺言，因此他素来是以一言九鼎、一诺千金闻名江湖。

  有些人，说过的话不值半个子儿。有些人，却是一诺千金。

  所以，当叶孤城听完邱成所说的证据，表现得极为愤怒、生气，额上青筋暴起。

  “大哥，我看此事其中必有蹊跷，还是问清楚以后再说。”说话的人是三庄主“北风吹雁雪纷纷”雪纷飞。此人机智绝伦、擅谋略，是武林“四计”中排名第二的智囊人物。手中羽纶扇专打人穴道，是一个点穴高手，以“万条垂下绿丝绦”点穴手法饮誉江湖。多年相处，他深知叶孤城秉性，一见大哥的表情，赶快起来劝说。

  “百疏千漏无一失”计无施排名天下奇人榜，“四季计长，春夏秋冬”，是指江湖上人人公认的“不以武功论英雄，只用计谋定乾坤”的四个智囊型人物。

  春雨的短，夏天的花，秋叶的飞，冬眠的醒。

  这四个人的武功也许并不是很高，但他们的智谋计略却绝对是最高的，都是武林之中智计无双的顶尖高手。

  “秋叶的飞”便是指“望月山庄”的三庄主雪纷飞。有人说“秋叶胜于天下剑”叶孤城之所以能创“望月山庄”，又之所以能连续四届稳坐武林盟主宝座，这其中的成就有绝大多数是因为雪纷飞从中出谋划策。

  “对啊，我看楚儿这孩子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大哥，我们等楚儿回来问他个明白吧。”声若洪钟，人如李逵。此人乃五庄主“天高雾浓霹雳掌”农雾，力大无穷，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功夫无人能敌，为人彪悍耿直鲁莽。

  “不用说了，我相信邱管家的话。这个孽子，竟然做出如此不义之事。好，你们想报仇就找他去吧。我代表本庄表示：决不干预你们的行为，也不会因为谁杀了他而找你们报仇。从此，叶天楚的生死一概与本庄无关！”叶孤城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

  铿锵振耳，掷地有声。声音滚滚地传了开去，惊起栖着的倦鸟，震得庄内回音阵阵。

  叶孤城就是叶孤城，不愧为武林盟主，公私分明，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偏坦循私。

  这一江湖追杀令，无疑是置叶天楚于死地，使他从此应接不暇、危机四伏。因为想为萧侯爷报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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