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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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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卵石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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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七。上午。阳光普照。

  光明侯府大院。

  府邸和桃林沐浴在阳光之下,金黄一片。树下草坪和檐下走廊却在阴影里,一片阴凉。仿佛琉璃瓦上边是裙了色已有数十年的往事,而下面则是浸润了千载的未来,中间没有过度和衔接。

  桃树下有落着花瓣的小路,一片阴凉。

  “棋圣”公孙幻走在这片阴凉里。他本在等邱成的消息,可是已过了一夜还不见邱成来汇报,只好亲自去看一看。

  就在这时,土里、树上,人影、刀光,射起、扑下,出现一连串的攻击。

  一个好杀手,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暗杀的。要当好一名好杀手,他首先必须要懂得不被暗杀。

  江湖中的声名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而是用血和汗换来的,是踏着自己和别人的鲜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武坛四绝”三十年前就已名动天下,他们的武功非一般人所能敌。所谓盛名之下无庸手,能坐上“今年今朝会”十二个月分舵中的六月月舵主,其实力更不容小觑。

  那些杀手出手、击杀不可谓不快,但“棋圣”公孙幻的反应更快。“幻梦泡影皆成空”急运之下,身遭布满了坚不可摧的劲气。

  杀手们看一击不能奏效,马上急掠后退,等待第二轮的合力攻击。

  有血自公孙幻的指尖滴落。公孙幻反应虽快,但还是给刀气划伤了手臂。

  公孙幻冷觑着眼前六个杀手,一个使刀,一个用剑,一个持戟,一个操着双环,一个拿枪。还有一个手里没有兵器,但双手很长,下垂几至膝盖,他是以双手为兵器。

  “‘抽刀断水水更流’江水,‘秋枫红叶寒霜剑’季节,‘金戈戟马入梦来’金马,‘暗无天日见星月’乌亮,‘四面楚歌霸王枪’项小羽,‘千手万指不曾空’袁侯。你们的出手的确很快,但我的出手肯定快过你们的身法,就看快不快得过你们的出手了。”

  公孙幻不愧为高手,在瞬息之间全身而倒,这并不可怕,这是他当杀手的本能反应。可是他能在瞬息之间,从那六个杀手的出手和所用兵器识破他们的身份名字,不但厉害,而且显得可怕。更为可怕的是,他短短几句话就让六杀手一时之间心神散乱,使得那六位杀手不由得一阵心虚。

  高手相搏,心虚胆怯为一大忌。一旦胆怯恐惧,必定招败。

  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心理总会在眸子里流露出来。

  公孙幻从他们的眼中瞧出了惧意。他相信,即使他们第二轮攻击时是六人合击,也必定是败局之局。

  公孙幻慢慢地长吸一口气。

  他已像一支搭在满弦上的箭矢,一触即发,杀无赦。运气于瞬息,掣动于刹那,出击于意先。

  在这转瞬间,公孙幻已然动手。杀手是不必讲究前辈风范的,只有最后存活的人才是最有“风范”的。

  六杀手想不到公孙幻会不顾前辈风范,在毫无动手预兆的情况下动手。但六杀手也不是易以之辈,仓促之间,各自使出平生绝学。

  江水反应最快,刚才也是他划伤了公孙幻手臂。他挥刀急劈公孙幻腰部,“断水刀”挥出本门绝学“流水刀法”中的一招“一水护田将绿绕”。

  公孙幻右拳出,一拳打在刀背上。

  这时,季节欺近,“枫叶剑”刺出“寒霜八式”中的“霜落刊沟积水”。

  公孙幻左掌至,掌刀划过季节右手脉门。

  金马也已扑到,“入梦戟”一式“铁马冰河入梦来”刚使出一半,便见江水的“断水刀”向他劈来,只得挥戟架住。

  乌亮的“星月双轮”正待出手,公孙幻向他吹了一口气,“深山月黑风雨夜”未及使出,急退。

  项小羽“霸王枪”一招“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堪堪刺向公孙幻左腿前三寸,季节的“枫叶剑”落下,打中枪尖,招式用尽,也急遽而退。

  袁侯的双手使出“双袖龙钟泪不干”点向公孙幻双目。公孙幻及时出手,这时他也刚好有空及时伸出手,双手手指只是在袁侯的手指尖上轻轻点了一点,袁侯也即时退了下去。

  这一切只是在电光石火间完成。公孙幻只和六杀手交手了一招半,便抽身而退。仅仅是一招半,第二轮攻击的这一连串的杀招还未使满,便宣告结束。

  而六杀手才刚刚退到一半,其中有四人便就此站立不动、怔立当场、呆若木鸡。

  先是江水,然后是季节,再下来是乌亮,最后是袁侯。遽地,只见他们的印堂发青,变黑,裂开,有黑色血泉猛喷而出,然后双目圆盯倒地,死了。

  杀手江水反应最快,武功也最高,可是却最先死。

  他们四人死时双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武功?只要在他们身上任何一个地方,或者只是在他们的兵器上轻轻一碰,立即就使他们倒地而殁,而且死时连血也变成了黑色。

  公孙幻的“幻梦泡影皆成空”神功竟然厉害至斯。

  公孙幻那种无可匹敌的劲风锐气,使四杀手的平生幻梦转眼成空,一切都在须臾之间化为泡影。

  其他两名杀手金马和项小羽眼看同行四人转眼间就死在面前的恐怖状,心悸胆寒。

  金马急使“南柯一梦”中的最具威力的杀招“昨夜分明梦到家”杀向公孙幻。逃是死,拼也是死,不如作临死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项小羽看着地上的四具如烧焦般的黑色尸体,顿时有一种真真彻彻的“四面楚歌”的危机感,连忙使出“四面楚歌”中的最后绝招“古来征战几人回”,“霸王枪”带着有去无回的气势如箭矢般射向公孙幻,人也同时如箭矢般向后飞掠而出。

  公孙幻面对项小羽的虚晃一枪并不以为意,折腰、弓身、侧移、后退,轻松避开,轻松地向项小羽射出四枚棋子。他所防的是金马的“入梦戟”。

  一个想逃的人,其威力多大的绝招也已不成为杀招。而一个临死一搏的人所用的杀招,才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绝招。

  公孙幻在避开项小羽的“霸王枪”的同时,身形顺着“霸王枪”的去势后退几步,待枪势将尽时一手抓住枪尖,反手以枪尾倒射向金马,其去势比项小羽的临逃一击还要快得多。

  金马的“入梦戟”如天涯孤客般夹着一股孤寂冷清拓零落寞的气势刺出,头脑里也一下子浮现出曾经过往的杀手生涯,只觉平生恍如“南柯一梦”,心想今天如果能逃得此劫,决定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好好做人,做一个平平凡凡的闲云野鹤之人,多做善举,积善积德,从而弥补之前所造的杀孽。

  只可惜,金马要实现这一个梦想已是绝不可能的了。不但过去的事情无法弥补,就连将来也全无希望了。

  这一瞬间,金马只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的清醒。

  但也在这一瞬间,他清醒地感觉到胸腹间一阵刺痛,好像胸腹被洞穿了一个洞。

  当他清醒地感觉到有风从洞中吹过时,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胸口处竟然真的有一个洞。

  “咚”……背后有物射入桃树发出的声音,头上有花瓣簌簌下落。

  惊悸转头,正好看到项小羽上掠下跃的滑稽样。金马张口欲笑,却发现自己已笑不出来,张开口只喷出一口鲜血,便就此倒地而死。

  他的退隐江湖梦只如梦幻泡影,一切成空,永远只属于“南柯一梦”,到死也未能实现。

  他的一生就如“南柯一梦”,到头来也是以己之“南柯梦”死于公孙幻的“幻梦泡影皆成空”之下,确是造化弄人。

  再看项小羽,只见他纵身上掠,可是有一枚棋子也追踪上扬;再向左闪,另一枚棋子如蛆随骨;往右躲,再有一枚棋子如影随身;滚地避过,第四枚棋子也回转下射。没办法,只得缩身躲闪于树后,那四枚棋子竟同时穿透树干,再射入项小羽的头顶百会穴、眉心印堂穴、心脏、小腹。

  公孙幻的棋局在项小羽的周遭布满了罡气。“变幻莫测玲珑局”一旦成局,局内就布满了一股充斥于天地间的劲气。

  项小羽只觉得棋局内的罡气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使他的五脏六腑都似乎要弹到脑子里去,但脑髓却似填塞于肺腑之间。藏身树后,正暗自庆幸似乎好了一点点,头顶、印堂、心脏、小腹四处却同时传来一阵刺痛,之后便再无知觉,就此倒地而亡。

  正在这时,公孙幻那杀手的本能感应到了一股杀意。一股如烈日照射般的热意。从头上侧前方的桃花丛中发出来的灸热杀气。

  这杀意正是从羌勿忧身上发出来的,一种凌厉无比的属于杀人者的杀气。

  此时,羌勿忧正躲在近处的一棵桃树上。他在细窥着这一切,任何细微的地方都溜不过他杀手的双眼。看着这须臾之间完成的令他心惊胆寒的暗杀,他不自禁地紧了紧手中的笛子。他的杀意便在无意识的紧张中透了出来。

  他知道方圆十丈之内的一切都逃不过公孙幻那杀手中的高手的敏锐感觉,因此他一早就凝神集气,从藏身桃树开始就运起了“书神”葛迷根据他自身的根骨基础而传的内功心法“梅花凌灸偏自开”。这种内功可以在极为恶劣的条件下闭功凝气,几个时辰不呼不吸,否则一定早就被公孙幻发觉了。可是在看到公孙幻那匪夷所思的出击后,心中不由得一紧,而就在他因此动容的一刹那,“梅花凌灸偏自开”在一紧之时透出杀气,又在一懈之后暴露了藏身之处,立刻便被公孙幻发现了。

  杀气是有来龙去脉、有迹可寻的。

  一般高手的杀气如秋意般肃杀,就像是夏尽秋近,自然就以秋意的肃杀来收拾炎夏的灸热场面。但羌勿忧的杀气却正如那炎夏般的灸热。这只因他自幼习武,有了家传武功“炎炎烈日酷阳照”的内功基础,他的师父葛迷便根据这一根基,只传修习内力的心法而不传内劲运集之门径,把本为阴寒内功的“迷而不返花犹在”心法传授给羌勿忧,让羌勿忧有路可寻,但又让他自寻路数,以家传的内劲为基础自己摸索自行修练。而羌勿忧也确为习武奇才,把极阴之心法融入到极阳之气中,终于练成了阳刚内功“此花开尽香绵延”。所以,他的杀气才与众不同,显出的是灸热杀气。

  羌勿忧调来七月初一日坛下六名杀手来暗杀公孙幻,是作为第一轮的攻击,让公孙幻把注意力全都放于那六杀手身上。而自己是作为第二轮的攻击,在公孙幻毫无防患的情况下给予致命一击。

  这本是一个绝妙的布局。他原以为这样的杀局至少会使公孙幻受伤或是消耗内力,这样一来他的第二轮攻击或许可以一击奏效。

  杀手,是不必要讲什么江湖规矩的。只要能杀人,即使是偷袭也在暗杀的规矩之中。因此羌勿忧的第二轮攻击也是偷袭。

  不是在背后偷袭,而是在上面。在背后突击,可能只是百不失一,但不比从上面俯扑而下偷袭来得万无一失。

  不成熟的时机,宁可放过,不可冒失。

  天下有不少杀手,杀手中有不少好手,他们杀人的方法之厉害、布局之精妙,直叫人无可防御,无从抵挡。

  也许正因为这样,身经百战、布局令人防不胜防的羌勿忧还能活到现在,而且是越活功力越高,经验越老到,杀局越精妙,他自己也越来越审稹沉稳。

  但百密一疏,这杀局只因自己的一时紧张而破局。不等公孙幻出手,他已事先跃起。

  公孙幻不敢抬头,也不敢向前疾掠,因为如果这样一来,对方定会在自己旧力已散新劲未发之际发出致命一击;他也不敢转身向左或向右飞跃,因为左右两边全都是桃树,倘若跃起身形难免受阻,那么对方先机在握,随时都有可能重创他。因此,他只有后退一途。

  公孙幻身形后退的同时,手中棋子从下往上疾射而出。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是他作为优秀杀人者的原则。

  幸好羌勿忧已事先跃开,否则必定逃不出公孙幻的棋子杀局。那些棋子一入枝叶丛中更无从改道,不能象在空旷处那样自然借力、改道布局,所以发挥不了“幻变莫测玲珑局”的威力。

  公孙幻退得快,羌勿忧追得也快,似乎他早已料到公孙幻必会采取后退一途,因此他的笛子始终距离公孙幻身前要穴三尺。

  他发现他的笛子始终只在公孙幻的身前三尺处,再也无法前进一点。原来公孙幻的“幻梦泡影皆成空”在后退时也已运至极致,身前三尺所布劲气坚如铜墙铁壁。

  这劲气圈羌勿忧冲不破,也闯不进去,他再也卸不掉撕不碎这股充斥于天地间的大力。生死只决毫厘之差,不能如此下去,只有硬拼一途。

  人生到了某些时候总要咬牙硬拼。

  羌勿忧无法进招,只有凭巧劲卸劲棋着险招。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高手。他们了解一切最重大的战役,往往是顷俄间决定胜负,而不是久战。

  真正的高手都会把精、气、神集中于一击。只有不敢出战的高手才会以防守之招封住全身要害。但羌勿忧深切地知道,与这样的高手相搏,不宜久战。更何况自己先机在握不能失势,以公孙幻的修为扭转劣势只是瞬间而已,再打下去必定对己不利,因此更不宜久战。

  如果对峙下去,公孙幻的气势不断蓄聚、锋芒渐锐,扭转局势挫败敌人只是易如反掌。而自己气势渐渴、斗志颓丧,瞬息之后必露破绽。此消彼长,最终必死。

  不能久战,只有出其不意,斗应变,更要斗速度。

  作为一个好杀手,其必要条件是当机立断。

  只见羌勿忧右手笛子依然紧近公孙幻身前三尺,左手突然往自己胸腹猛击一掌,一口鲜血疾喷而出。

  公孙幻眼前突现一团妖异的艳红,眼睛一眨,身形也在微一凝滞之后便又更急遽地后退,提气、发力、运劲,同时右手拔剑、抬腕、发招,在这间不容发之隙出剑。

  羌勿忧也乘着公孙幻这一眨一凝的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也凝了一凝,静了一静。

  他这不是害怕逃避前的沉静,而是凝而待发的凝静。一种豹子出袭前蓄势待发的沉凝。静止,是为了更暴烈的行动。

  只见羌勿忧突然贴地疾如壁虎捕食,又忽而疾弹而起快如豹子猎物,行动比隼鹰扑兔还迅猛十倍。右手中指一压笛子机簧,笛中剑闪起一蓬强烈的剑芒,直刺公孙幻。

  胜败只在须臾之间。因此羌勿忧必须以出人意料的快攻取胜。

  一场决战的胜败,在它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而这场“以卵击石”决战中“卵”之所以能够取胜,原因只有一个: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的前提是他先自伤喷出一大口鲜血,以此搅乱公孙幻的视线,然后借机蓄势待发全力一击。公孙幻一凝之时旧力稍散,后退之时新力刚生,“幻梦泡影皆成空”所发的罡气圈因此懈了一懈。

  “梅花落笛法”的精髓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羌勿忧一生学武,只学胜招,不学败招。每次出招,都是有去无回的招式,出手不留余地,只求一击毙敌。若要完全取胜,最好的方法就是别让对手有反击的机会。

  受伤有时正像受到挫折一样,反而可以刺激人们大死一番而后活,更为拼命。以伤痛激起斗志,能把战力发挥至最高。不过这样既伤体力,更耗精神,所以他必须快。因此在这瞬间的出人意料的过程中,羌勿忧以极快的速度出招。他出招时是笛子,近身时却变成了笛中剑。

  这场决战定胜败的决定性因素是,羌勿忧的笛中剑。当公孙幻看清暗杀他的人是羌勿忧后,大意之下难免只注意羌勿忧的笛子,却料不到羌勿忧笛中藏剑,笛子无形中长了一尺。高手相争,只差毫厘。因此这一尺便已足够。

  羌勿忧招到半途变成笛中剑,令公孙幻不虞有此一举。此时正是公孙幻内劲松懈的刹那。

  一刹那有多快?

  一刹那间,公孙幻小腹中剑,他的“幻变莫测玲珑剑”的绝杀却因伤痛而失准。羌勿忧也在一刺中目标之后身形便乘势向右倾斜倒地,跌滚而出,这才堪堪避开公孙幻那致命的一剑,但如此一来公孙幻反而伤得并不重。但即便如此,羌勿忧还是被公孙幻那宏厚霸道无坚不摧的剑气震伤,只觉五脏六腑如移山倒海般难受,滚开之后挣扎许久才勉强站起。

  羌勿忧自知刚才一刺一滚是为平生首次,心内不由一叹。因为他所学之招皆为有进无退、有去无回的招数。对他来说,进招就是胜招。可是方才在刹那间,他是全力出击,而公孙幻则只是仓促出剑,局势上他占尽绝对优势。己剑动在先,再加上自己的笛中剑无形中长了一尺,这一尺正好在公孙幻的内劲松懈的刹那刺破三尺罡圈而入。如果心无旁鹜,只进不退,长驱直入,必将是己伤彼亡之局。可是他在进招的一刹那,竟然不敢聚全力于一击。

  他从来都是淡看生死,漠视生命,他的活着从来只在以生无所恋、死无所惧的心态漠然处之。在他的生命当中,从来没有所留恋的事、挂念的人。可是,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竟然突然出现了萧冰冰的倩影。他想起了昨夜曾经与他意乱情迷的女子,想起了那个面容如花、明丽娇艳的娇躯在他的身下是怎样的欲拒还迎,想起了那个风华绝代、姿容绝美的冷艳女子给了他一种怎样殷实的家的感觉,想起了此次“以卵杀石”的暗杀也全都是为了这一个让他对生命有所牵挂的女子……

  他知道此刻所使招数“宁可枝头抱香死”,是“梅花落笛法”最具威力、最有杀伤力的一招,却也是完全不计自身生死、有着与敌同归于尽的杀招,一旦使出便不留余力,只求一击伤敌不求自保,身体贴地,左掌蓄势待发,因此身左侧腋下空门全露,是为武学中的大忌。

  正因为这刹那间的意念,他才会被公孙幻的剑气震伤,否则如果他一刺之后便躲开,任谁也伤不了他。而如果他全力一击,以自己受伤换来重创公孙幻,公孙幻必死无疑。

  一退之后,公孙幻右手仍剑指羌勿忧,左手连忙疾点伤口周围穴道,止住鲜血外流。幸好他退得快,羌勿忧也只是一得手后便疾退,被剑气震伤后更无力再刺,才令得羌勿忧的那一剑只是在公孙幻的小腹上划了一道深只半寸的伤口。

  不过这个小小的伤口却令公孙幻觉得是种奇耻大辱。他不甘心自己会在一个后生小辈师侄的手下仅只一招便受伤。因此点住穴道止住鲜血之后,马上运功,准备一击刺杀羌勿忧于剑下,以雪刚才受伤之耻。

  可是运功之下,他豁然发现自己体内宛如被抽空了一般,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急切之下再鼓余劲欲强行运功,反而招致一口鲜血自口中溢出,不由骇然而叫:“你……剑上有毒……”

  羌勿忧摇摇头:“二师伯,其实下毒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是下在剑上的,而且这也不是毒。我知道一般的用毒之道对你来说只是班门弄斧。你和我师父是师兄弟,你应该对我师父的‘迷魂汤’之毒会有所防患的,而且以你数十年的武功修为即使中了毒仍可以轻易把毒迫出来。你是一个好杀手,所以你一定有‘迷魂汤’的解药,我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去施你所知道的毒。”

  公孙幻细查之下,果然伤口处并无痛痒麻辣之感,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异样,不由更为骇异惊奇,“那我……为什么会……?”

  “要杀死一个人,并不一定全凭武功高低而定胜败的。我不惜受伤而近身一搏,只求把我的剑气留在你的体内。”

  公孙幻听得更是莫明其妙,“剑气和毒有什么关系?”

  “不要忘了,我自小就生在云南。你该知道那里有一种天下第一毒性的毒吧,然后你再想想这里最多的是什么?”

  公孙幻骇然之下脱口而呼:“难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错,告诉你也无妨,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我近身一搏的目的是发出我体内的剑气。因为我的内功‘此花开尽香绵延’本来就是在百花丛中练成的,因此我的体内就自然而然含有众花的灵气,也就是所谓的瘴气。这种瘴本身并不是毒而是一种气,只有与自然界中的百花灵气相融相挤,相辅相成,从而集熔合一,汇成天下奇毒。正好这里到处是桃树,空气里全都是桃花的香气。于是我便借这天时地利之便,让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这种毒气。其实算起来真正害你的凶手是这里的桃花。”

  空气里有花香,很清很淡,使人联想到百花齐放的盛景。

  剑气,瘴气;花香,花瘴;气瘴,毒瘴。

  “人面桃花相映红”是一种透过血、伤便能侵入体内、无药可救的毒气。这种毒气一旦与自然界中的花香相融合,便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无药可解的天下至毒。

  从古至今,聪明的恶人都会用各种掩饰行其恶事。人要相当聪明才适合出来闯这江湖,蠢人不如回家做凡人应该做的事。

  有人说蜀中唐门的用毒施毒天下第一,也有人说“温家堡”的制毒炼毒天下无双,但这些都只是人为之毒。其实这世上最毒的却是自然之毒。

  个人之力本属渺小,怎堪与浩大的宇宙、繁巨的自然万物相比?自然界的力量是巨大的,无穷无尽的,个人的力量与它相比,就如拿着一个微小的软卵和一块巨大的硬石相比。

  人若妄想与自然之力相争相斗,无疑于是“以卵击石”。

  羌勿忧与公孙幻的这一场“卵石之战”仅在一招之内便定胜败。

  决战最重要的是结果,过程并不重要。羌勿忧所学只学胜招,因此他杀人也只注重结果。能杀死人的招式就是胜招。

  世上有些招数是不必动手的。一个杀手中的好手,武功高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杀手中的高手其手段之所以可怕而有效,正在于他能在人们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使出无章可寻、无懈可击的招数。

  这时公孙幻身上的皮肤变成了桃花般的粉红,而他的脸容也同时全皱在一起,皱成一团,就像一条痛苦的粉红色的老狗。逐渐地,全身萎缩成一团,仿佛突然之间全身没有了一根骨头,只剩一具粉红色的臭皮囊。到最后只变成了一滩粉红色的血迹。血滩中,有一枚醒目的黑色令牌。牌上有黄色的字。“六月。月。”

  好厉害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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