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生死搏敌
夕阳如血。
羌勿忧心中已无杀心,他怎么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长生天”高手?
但他是那种一旦开步就决不停止改道犹豫徘徊的人。他既然已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就已没有回首路了,何况唐真也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象这场战阵,他之前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强敌环伺,反而更激起他的斗志。
围攻的敌人已近,兵器在夕阳下映出邪光。
他象一头豹子,全身每寸肌肉都燃烧着斗志,如铁矢一般弹了出去。他并没有正面交锋,却弹跃而起,掉头就跑。
迎面有两道鞭影和一蓬剑光噬向羌勿忧身前要害。
鞭影似暴雨。不是天雨,是密织的双鞭舞出的雨。这是一场不平凡的雨。只有陕西曾家堡的唯一传人“翻云覆雨双鞭现”曾京的“东边日出西边雨”才能下这种世上绝无仅有的雨。
剑光如彩虹。一招七式,招招具是杀招。世上能使“彩虹一斩”的,除了南海彩虹堂的剑客还能是谁?南海剑客海落英当年以“彩虹一斩”扬名天下,从而创下彩虹堂,由此可见其威力。
羌勿忧大叫一声,人在空中,脱掉身上外衣盖向曾京。
曾京的一招“白雨跳珠乱入船”刚使到一半,乍见一团黑云劈头盖脸罩下来,大吃一惊,急止步。衣服落下,遮盖住了那两道鞭影。
暴雨立停。
一道疾风从曾京耳边掠过,同时还听到自己肩上琵琶骨折裂的响声,惨嚎,想退,发现已无力跃起,就此人事不省晕倒在地。
羌勿忧借势在曾京肩上一按,翻身,拧腰,拔出笛子。他只攻出一招,“不知何处吹芦笛”。笛影很淡,淡得像夜间朦胧的月光。但速度很快,快得像闪电。
南海彩虹堂剑客“彩虹易散霁月逢”海洋眼看自己的“彩虹一斩”即将斩到羌勿忧,在离羌勿忧身前三尺时,忽见羌勿忧飞跃而起,剑势也跟着急扬向上,但已失却攻击目标。
剑势已尽,海洋急转头,发现羌勿忧已扑至身边的曾京,同时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曾京的惨叫声,心中一颤,再挥剑,“彩虹一斩”再出,但已迟了。眼前有一道碧光闪过,一阵劈啪声响起,左手自肘骨至指骨断裂成好几截。剑落地。所谓“十指连心”,他的人也跟着痛晕了。
闪电逝,彩虹也同时消失。
羌勿忧在暴雨停止和彩虹消失的那一刹那,人已从那两人的破漏处象一头猛豹般疾窜而出。
在呼喝和追击声中,羌勿忧忽如夕照映在树叶上的光彩一般消失了。
“追!”
“在那里,快!”
“不,在这里!”声落,同时响起一声惨叫。那个人最先发现羌勿忧,却最早倒在地上。
一个人影在另一棵树后疾闪而过。
“到底在哪里?”
“不要让他跑了!”
“在这里,杀!哇……”又一声嘶叫响起,传入其他六名追击者的耳朵里,宛如催命的警声。
待他们六人围拢而至时,只看到一个晕倒的同伴,他的右手自肘以下已经折断。羌勿忧已消失了影踪。
关玉门在一脚踹出之后,身体向后倾斜,便顺势后退。不料,左右有两件兵器同时涌至。他一面身退,一面招架。
这两人看来极为机警,避开与关玉门正面交锋,仅在关玉门忙于应敌时,才从身边乘机掩袭而至。
关玉门疾挥手中金钩,拗断左边的峨嵋刺。他的钩法本就是特别能将敌手兵器绞断的钩法。但那个使峨嵋刺的杀手权立不愧为高手,手上一轻,手中兵器虽断,但并不退步或者惊愕,仍以手中半截断刺飞掷而出。
右边一把钺猛烈迅疾地攻来。关玉门退势骤止。那断刺擦着后脑勺疾飞而过,带落一蓬头发。
那个使钺者龟顺眼看手中铁钺已刺至关玉门肋下一寸,嘴角边挂上一丝得意之笑。他在等待对方兵器入肉的声音。
突然“哧”的一声,胸口一凉,已有一截断刃透胸而入。龟顺听到的是兵器进入自己体内的声音,那种感觉可以说是诡异至极。他脸上的神情也怪到极点。他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便在瞬间换成了恐惧、害怕、绝望、痛苦、难以置信等等表情,使得他整个脸部看上去极其恐怖。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就此倒地而役。
突然死虽然意外,而且不死心,但也死得快、死得舒服。
那个使峨嵋刺的杀手权立在断刃疾掷之后本欲向后急退,但脚跟还未起便看见对面同伴龟顺脸上诡异的脸容,也不由地呆了一呆。
就在他稍微呆了那么一呆的瞬间,迈在前面的右脚被关玉门左脚拌了一下,踉跄欲倒,右手自然而然前伸。忽觉伸出去的右手冷飕飕的,低头一看,看到一截断臂掉落地上。这是谁的手臂呢?这个念头刚刚涌起,便觉刚才冷飕飕的右手传来一阵催心的痛。原来这是我自己的手臂!这是他倒地前的最后一个意念。
遽尔,关玉门背后刀风陡起。这是一记要命的攻击。
他觉得刚才袭杀五名高手时已让他的精神体力都在极度地消耗中,因此在兵器近身的一刹那,他猛地想起:“羌勿忧那边怎么没有声音了?难道他已……”
在兵器近身时,关玉门首先想到的是羌勿忧的安危。有些人,天生下来朋友的事仿佛比他自己的事更重要。
日已西沉。
暮色血腥味般深而浓,鏖战仍未休止。
暮际掠起一阵不祥的阴影,却毫无羌勿忧的踪影。
此时,那六个包围羌勿忧的杀手在搜索无功后猛地醒悟了一件事,其中有一人大叫:“大家快靠在一起搜索,别分散了!”
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高手,在两名同伴被羌勿忧悄无声息地废掉之后立刻明白了局势,退守,并在一起。
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一个退得稍慢的,刚退得几步,便又被羌勿忧无声无息地掩至、击倒。
“还剩下五个。不知关玉门那边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听到敌手的惨叫声?他是不是已……”羌勿忧心中默记着还有几个敌手,心中也深为担心。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挂念担心的时刻,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别人?
却在这时,他已陷入敌人的包围圈中。原来那五人已发现了他,并把他重新包围了起来。
一下子面对五个强敌,他已避无可避。要杀,但怎么可能同时应付那五个人呢?
刀身袭体,刀风近在咫尺。
要命的攻击攻击的往往是要害。
只因那一刹那的意念,因此在关玉门惊觉之时已无法闪躲。他已来不及招架,但他的身子仍是在那刹那间腾了一腾,挪了一挪。
这一腾一挪虽不能把他的背后那一刀避开,但却多亏了这么腾挪。虽只一点点,可是这之间的分寸却造成了很大的差别。本来,刃贯背心,他必死无疑,但因了这及时的一腾一挪,刃锋只是入肉两分地刺入他的后肋,那一刃变成只是从后肋至后背划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并没有深刺入背,不能要了他的命。
在这一瞬息间,那使刀者连芒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他明白,刚才虽然伏击得手,但兵器触在关玉门的躯体尚未入肉之际,关玉门便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反应,于那一刹那之间及时朝着刀势前趋侧仰,致使兵器入肉不深;又在刀身切肉的刹那间,横移、侧翻,甚至伏低,以至兵器所造成的伤口虽然大,流血也多,但不能深入肌理,切断筋脉。
使刀者连芒于这刹那间明白了关玉门的自保之法,心中恍如醐醍贯顶,豁然开朗。倘若假以时日,他日后必将在任何一场恶斗中存活下来,而且必将越活功力越高,定能成为一名绝顶高手。
可惜,这顿悟对连芒来说已没有用了,因为他已无法避过眼前这场劫杀。就是他顿悟的那一刻,关玉门已一钩反刺出去,正中连芒的丹田,倒地而役。
二死四残。
哪一个先攻到,哪一个便先跌地。待到倒了六人,其他四人都吓傻了,谁也不敢再逼近寸步。
关玉门眉宇间的杀气在四周惊恐的眼神和凌厉的兵器中巡逡。
避无可避。
五人合成的包围圈已越来越小了。
六件兵器同时往羌勿忧身上招呼。
身前一人使双朴刀,一人用棍,身左一人使剑,右边一人使用的是一双银枪。身后一人手中没有兵器,他的双掌就是一双厉害无比的兵器,他就是以一双铁掌闻名江湖的“浪子回头金可换”金不换。
棍长刀短。用棍者的棍子首先攻到,羌勿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扬起手中玉笛,点中棍头,借棍子的冲力向后疾退几大步,起身欲跃。可是,此刻在羌勿忧背后的金不换的一双铁掌,正一先一后使出“围魏救赵反为虚”和“孤帆远影碧空尽”,招如电掣星飞般,卷起一阵狂风猛飙似的罡风,击向羌勿忧后背。
这几下兔起鹘落。羌勿忧以手中玉笛的一头点中棍头,并借力疾退,这一下大大出乎那五人意料之外,他们都不虞羌勿忧有此奇招,却不料背后金不换那双铁掌并不为因此而迟缓。
这一下羌勿忧好像是自己反而用力倒撞向金不换。但羌勿忧应变奇速,觉察时立马身如浮沙薄云,毫不着力地迎向金不换的铁掌。他意欲一搏,只要金不换一掌击空,便立刻将对方击虚之力拥堵反击,挫伤对方。却不料金不换掌力从冲涛裂浪般的功力,骤然反为空虚,变成以虚击虚,反得其实。说时迟,那时快,砰地击中羌勿忧的背心。
这一击之力,足以使山石崩裂,树折木断,飙轮电旋间击在羌勿忧身上。他一时不备,只觉得浑身血脉飞激怒涌,一股大力透过体内,从背心直传进去。
羌勿忧被先一掌击个正着,已身受内伤,血脉翻涌。但金不换的第二掌却使羌勿忧的身子借力倏忽向前一扑,一折,再一倾,“哇”的一声,一口血箭疾喷向前。
这一口血前喷时全无征兆,那个使双朴刀的汉子通答一时不备,顿时觉得脸上一阵辣痛,眼前一片血光,不知自己所受何创,不敢再战,急向后翻出。
羌勿忧借金不换一击之力,运劲喷血伤了身前使双朴刀者通答,正欲从这一缺口处疾扑而出,要冲出那还剩四人的包围圈。
便在此时,唐真如飞鸟一般疾窜而出。他的目的是要在羌勿忧冲出包围圈之前杀掉他。可是那剩下的四人并不是这样想,他们以为唐真要不顾他们而去。因为这种想法,所以他们立时慌了,乱了。所以,他们发出去的招式还没有用老便急急撤招,欲退出险地。所以,那个用棍者阴生便首当其冲地倒了。他刚一转身,忽然电掣风飘,只觉脊椎骨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如一堆烂泥般瘫倒在地。
关玉门眼见唐真扑向羌勿忧,大急,急运劲于喉,发出一声铺天卷地、沛莫可御的大喝。
那一声巨喝,绝不比少林寺的“狮子吼”差,直直劈入那周遭四人的耳际。刹那间,宛如晴天霹雳般,令那四人一时之间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好像给人在心底击了一锺,抽痛了一下,四肢都发麻发痛,顿时失却了所有的劲力。
关玉门便趁这一空隙将那轻易四人击倒。
“咔……”
“铿……”
“乒……”
这一下兵刃折断、落地之声后,一切声响陡然寂止。这是这场战阵的最后一下兵器的声音,之后便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待关玉门击倒那四人之后,返身跃起想去施援羌勿忧,却不料竟在这同一时刻,唐真也在飞窜而起攻向羌无忧的同时,也向他发出了一簇金光。
蜀中唐门的暗器,毫无疑问是武林中人人最为头痛的一种克星。而唐真号称“夏虫朝菌为真金”,其暗器“夏虫朝菌”在武林中更是一绝。
那一簇金光熠熠,如狂飙骤至,电旋星飞般射向关玉门。飞到中途,又一下子分成数片。每一片像烟花似的金人,就似烈阳直射在擦亮的黄金上。每片又炸开成数道,每道均厉烈无比。
那一簇金光转眼间如细菌繁殖一般,变成了无数道小金芒呼啸着,像曳火的流星尖啸而过,飞向关玉门。
关玉门在毫无防备之下仍能断决明快,衡量得失,急使一招钩法中的守招“鼓声猎猎酒醺醺”回钩自救,舞起一道金光闪闪的金网,星花四溅中,挡住那一蓬暗器。但仍有一道金芒射向胸腹。
只是,那道金芒虽然射中关玉门的胸腹,却并不见关玉门胸口受伤,也没有暗器落地。地器卫生剩四人的包围圈们都不虞羌勿忧有此奇招。
原来,关玉让居然以胸肌硬接了这一小道金芒。金芒刺入时,胸肌倒陷,软如棉花,夹住了金芒,看上去象似小金芒射入肌肉,实则棉花已把金芒上的力道化掉。他再以自身的“只知逐胜忽忘寒”神功反弹,震落小金芒。
另一边,关玉门的一声大喝也使唐真窜起的身形缓了一缓,羌勿忧后退的势道滞了一滞。就这么一缓一滞之间,救了羌勿忧一命。
高手之争,就只差那么毫厘之末。
羌勿忧击倒那名用棍者阴森后,本来是面向唐真飞掠而出,正好看见唐真向他扑来,这样就变成他们是面对面相撞而上。幸亏关玉门的那一声大喝也使唐真和羌勿忧皆顿觉体内血脉翻涌,内劲似乎一窒。于是,羌勿忧便乘唐真一缓之机,自己内劲在一滞之后,提劲再跃,却是身形不变身体在空中一折,折向左边倒跃疾退。
他不敢转身。因为如果转身,就等于把背后空门全都卖给了唐真。而任何一个小小的破绽,在唐真这样一个高手眼里,都是死路一条。劲敌在后,不回身自险。但若是转身,那么在返身的刹那对方出手,那更是大险。
可是羌勿忧退得快,唐真追得也快。他们的距离始终相隔着三米之遥。他们就这样面对面一退一追地飞掠,如两只飞鸟在暮空中翱翔。
半空中,唐真犹如夜鸟似的在暮色下飞翔,并向三米之外的羌勿忧推出一掌。那一掌“真金却怕火来炼”神功在唐真的全力运劲之下,一时如烈火烧身般卷向羌勿忧。
羌勿忧一时却如冰飞雪舞般地卷入了唐真所发的罡飙怒号之中。
羌勿忧身处危急中。他必须自救。
他能自救得了?谁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除非不是江湖中人。除非退出江湖。
但一入江湖,岁月星霜,又如何能退得回去?何况天下何处不是江湖?
漫天都是唐真所发的如飙罡劲,就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当这张网收拢的时候,应该就是羌勿忧毙命之时?他能逃得过这致命一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