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谁是卧底
关玉门和羌勿忧一听到“天涯四草，海角四花”，便都是惊喜莫名。因为武林盛传，“天涯四草，海角四花”所代表的八个人无论智略武功都是江湖中一流的角色。
对于这一点消息，叶天楚却是知道的，他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他本就是萧水寒的忘年之交。
他不但知道萧水寒的父亲萧天海曾经收养了八个孤儿，教他们以绝世武功，并在他们艺成之后各自肩负着“天涯何处无花草”这个反唐组织的神圣职责出去闯荡江湖，随时打探蜀中唐门的一切消息，或者伺机混到唐门内部，知道唐门的一切举动，并随时把所知道的情况及时反馈给“天主”，好让正派人士能及早做好应对之策。
其实，二十多年前艳动天下的“四朵金花”，皆是“天涯四草，海角四花”中的四花。只是，他们师兄妹八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大家都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萧天海所赐的外号，就是连名字都不知道，非关键时候不可轻易暴露自身的身份。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需要确定彼此之间的身份，则是以组织内的信物为准，男弟子一律以“天涯芳草”为标志，女弟子全都以“海角芳花”为标记。江湖中大家平时只是徒闻这八人“天涯四草，海角四花”之名，只知道这八人的外号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是这个原因。因为萧天海在传授他们武功的时候，都是分别单独授艺的。
而且，在萧非花还没有出师时，萧天海就遭受唐门混入萧家的高手暗算，以慢性毒药渗入饮食之中，最终使萧天海在练功时毒气攻心而死，在外人看来却以为是练功走火入魔致死。因此之故，萧天海在临终之时，命当时还没艺成出师、侍奉在身旁的宝贝女儿萧非花要不惜一切代价混入唐门，探知唐门的一切行动。
——既然唐门能下毒手毒害掉萧天海，可见蜀中唐门图谋之事将近。
除此之外，叶天楚还知道，实为“天主”的萧水寒本身也培养了八位高手，而且也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光明侯府之内看似时常食客如云，侠客众多，实则是萧水寒想在暗中调查伺机混在其中的唐门中人，以报杀父大仇。
萧非花冷然一笑道：“其实，上一代‘天主’萧天海不但是我的师父，还是我的亲身父亲。他老人家在我孩童时代便把我派遣到江湖上去，造成我是一个孤儿的假象，后来又在我十岁之时假装把我收养到身边。其实，在那三年的流浪生涯当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受我萧家人的庇护。这一切，正是父亲他老人家的高明之处。再后来，我出师后到江湖上去历练，其最终目的也是有意接触你的。萧家历代遗训，一定要时刻防着你们蜀中唐门，知道你们唐门是绝对不会甘于平淡的。对付你们唐门，卧底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唐门的一些心腹，不也安插到武林中的各大门派内部吗？以我先父和唐门老宗主的智慧，不可能完全没有安排的，相互之间也不可能不互相提防着对方。更何况，我混到唐门内部，混在你身边已二十多年，已经探知了许多事情。最近，唐门利用所掌控的‘今年今朝会’这个杀手组织来不断暗杀朝庭中的大官要员和武林中的正派人士，说明唐门的计划即将开始实施了，不是么？”
唐真自得一笑：“事实上，唐门从来没有中断过统一天下的行动。时至今日，已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唐门的霸业，我们就要在武林中掀起一番血腥风暴，进而改朝换代。不错，‘今年今朝会’就是我蜀中唐门在操控着，而我，就是‘今年今朝会’一月分舵的月舵主。单只我这个首座罗汉便已收服十个‘至尊别宛’。那么，你们可以想象，整个天下总共有多少帮派？而我们十大罗汉所收服的一百个‘至尊别宛’已含盖了整个江湖的几成？”
羌无忧听了唐真的话，心中若有所思。
萧非花望着唐真，摇摇首，神色里有七分冷漠，二分讥诮，一分悲哀：“你以为唐门所图能成吗？你以为萧大哥真的死了吗？你以为你是‘今年今朝会’的一月分舵的月舵主我会不知道吗？你以为‘今年今朝会’派出杀手不断暗杀了萧大哥身边的仁人义士，萧大哥不会猜到是你们蜀中唐门所为吗？你以为这些年来我在你身边真的只是在帮你做事，为唐门收服网罗一些门派吗？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每每我一想起蜀中唐门加害我父亲的那一幕，而我身在唐门却不能为他老人家报仇的滋味有多难受吗？”
唐真一震：“你说萧水寒没有死？”，心中又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难道那十个别宛里头……？”
萧非花点点头，淡淡地道：“那是当然。你该知道我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的。我总要等待时机，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才做，除非是迫不得已。这次一下子告诉你这么多，并不是我要自暴身份，而是因为我也是刚刚才下的决定。”
萧非花回首向着关玉门：“关少侠，你可知道你的师父陈劲除了‘北痴剑’之外，还另有一个少有人知的外号是否就叫做‘草木皆兵’？这次又是否就是奉你师父之命出来的？你可认识这朵‘海角芳花’？”
萧非花的手上有一朵金黄色的小花。花朵很小，花蕊金黄，呈花瓣状绽开，散逸着无尽的美丽与魅惑花瓣，很是可爱、逼真。
细细辨识，六片金色的花瓣竟然是由无数的细小金丝编织而成，密密实实，耀眼生花，每一个边角轮廓转折弧度，都是与普通的花瓣一般无二。四片花瓣簇拥的花心，是一颗翠绿隐隐的碧玉，通体圆润光滑。
关玉门点点头：“师父他老人家的另一个外号，也是我临行前才知道的。临行前师父还说，现在仍是关键时候，一切皆因事出紧急，是迫不得已之举，当时我听了也是莫名其妙。他老人家要我一路之上快马加鞭赶到长安城，把‘风花雪月太极刀’献给武林盟主叶孤城，并传我宝刀的用途和刀法，要他想尽办法集齐‘天涯何处无花草’中的所有成员，以及正派武林人士，说是蜀中唐门所谋之事恐怕已近，应早作准备。他老人家以一派掌门的身份亲自出门，目标太大，而且也怕唐门派在天山派的卧底知道了通知唐门，让唐门早做准备，所以叫我出来，但我的行踪还是被天山派内的唐门奸细所探知，给你们截在了这里。师父还在我临行前给了我这个，说是辨识组织人员的身份标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株高只两寸的翠绿色的小草，闪烁着璀灿夺目的金光，也只有四片叶子，状也如真草般鲜嫩。草叶的纹路也是由金丝制成，紧紧地嵌在中间翠玉做成的草茎上。
萧非花喜极：“不错，正是‘天涯芳草’！这么说，我就是你的八师叔‘锦上添花’了。幸好你没有死，否则我就成了萧家的千古罪人了！”，复转头再看向唐真，“你认为我是凭什么断定关玉门的师父就是我的大师兄‘草木皆兵’呢？”
唐真不说话，他知道萧非花一定还有下文的。
果然，萧非花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关师侄手中的‘风花雪月太极刀’。一个多月前，萧大哥以萧家不传暗号传令江湖，要我们师兄妹八人不要为他之死报仇，并且要一切听从大师兄‘草木皆兵’的话。凡手持‘风花雪月太极刀’之人，犹如‘天主’亲临，一切都要听从他的指挥。其实我也不知道大师兄的真名叫做陈劲。再者，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风花雪月太极刀’和‘葡萄美酒夜光杯’每一代都是‘天主’亲藏，而先父却在传我武功前就已把这一刀一杯两大宝物都传给了大师兄‘草木皆兵’？原来他老人家早已预知你们蜀中唐门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萧非花说到这里，那双温柔淡然的双眸里才有了一丝怨恨愤怒之色：“你知道我自小装成一个孤儿，深知流浪儿的艰苦难熬。后来，我又回到父亲身边，于是我便更加珍惜有亲人在身旁的幸福生活。可是你们唐门却把我的这一切都毁了，父亲他老人家还是难逃你们蜀中唐门的毒手。今天，就是放开这份亲情不说，单单是为了武林正义，你也不要怪我无情无义，我们夫妻之情看来要在今天作个了结。其实，我也很感谢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关心呵护，能认识你是我一生的幸运，可是幸运不代表一世的幸福。你我肩上都各有使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换作是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非花又转身面向那四个仅存的“长生天天堂”手下，“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她虽是面向那四人，却只是问张冠和李戴两人。
张冠和李戴两人一听了这句话，竟也同时转身与另外的两个人相对，张冠伸出手，拍拍其中一人安乐的肩膀，说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张冠的手掌在安乐的肩上轻轻一按，就像一个老朋友拍拍久违了好友的肩膀一般。
铁掌拍下。张冠曾一捏就拗断一把钢刀的铁指，此刻已拍在安乐有血有肉的肩膀上，先是捏碎了安乐的肩上琵琶骨，然后掌劲一吐，竟一掌拍断了安乐的脊椎骨架。
安乐刚要开口，“我……”，肩上已传来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你……”之后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头颅下垂，双眼望见了自己的脚跟，眼神和肌肉都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扭动。这扭动并不能维持多久，头便已触着了地，脚也站立不住，终于翻倒在地。
另一边，李戴也抱了一抱面前之人乐安，说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那双拥抱的手忽然一收，钢箍一般的双臂夹紧。
乐安开口，“是啊……”，就听到自己双臂折裂的响声，已不及运功相抗，“你干……”跟着下来，他的肋骨便被挤断，再接着是又一连串的骨折之声，肋骨一根根碎裂，白森森的骨头有的自胸肌、肋下、背肌倒刺了出来，大量的血水，激涌而出，鲜血也自他口中泉涌而出。他的身子像死鱼般的一挺，脸也迅速地笼罩上死鱼般的颜色，终于慢慢地仆倒下去。
张冠和李戴两人不但容貌酷似，说话一样，连心意也相通。他们竟都是同时出手，也是同时退后。
原来，这张冠和李戴本为师兄弟，都是“无极门”的弟子，张冠本名叫张官，李戴本名叫李代。只因这两人在师门学艺时，长相相似，连同门师兄弟也不清谁是张官，谁是李代，经常混淆，常常弄得张冠李戴，所以大家干脆叫他们为张冠和李戴。
只一眨眼间，还没等安乐和乐安这对师兄弟反应过来，便死在张冠和李戴这对师兄弟的手下。
这变化太快，也太大。唐真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两个手下竟然会向自己人下手，要施救已不及，安乐和乐安已然死于非命。
他的长髯无风自动，显然是极力竭抑着自己内心的愤怒，他的情感象要崩溃似的，却极力抑制着。
既怒且怕。令唐真感到盛怒的是，和他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竟是死对头“天涯何处无花草”这一反唐组织中的得力干将“锦上添花”，而他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而更令唐真感到后怕的是，这么多年来，他所收服网罗的十个“至尊别宛”，以此看来也反被萧非花所利用，“别宛”内的手下反被萧非花所收服的定不在少数。
再者，谁也不知道唐门其他九大罗汉所收服的“别宛”之内，还有多少人也反成了反唐组织的成员呢？
唐门既然有人能深入到各大门派内当卧底，而且有的身任要职，就像是他一样。那么，“天涯何处无花草”肯定也有高手混入唐门内部，萧非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彼此的身份是神秘的，不为人知的。可是，谁会在唐门内卧底呢？谁会在突然间反给唐门的人给以致命的还击呢？就像是张冠和李戴这两个师兄弟一样。
对一个简直把性命当宝押上的“卧底”而言，愈少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对他而言就愈安全。
对唐真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能胜过他。凡是胜过他的人，都已经从他的身边消失了，除了他的夫人萧非花。那只是他太爱她了，否则她早已死了几千几百遍了。他本来以为，萧非花是绝对不会危害到他的。可是，如今真正对他造成最大伤害的却是他平时最为相信的人。
所以，他不能容忍这种利用他的人存活于世上，即使是他一生之中至亲至信之人。世上有种人，只知道利用别人，而不喜欢别人利用他。只知道要求别人为他做事，却不让别人来要求他。
萧非花是他带入唐门内部的，他绝不能让此成为唐门之内的笑柄，更不能让唐门老宗主责罚。他知道唐门老宗主的责罚之严足可令人心惊胆寒。因为，那责罚不是人所能经受的起，它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折磨到死。若要不死，就是不让今天的事传出去，就必须杀掉所有在场的人。而萧非花是非死不可的一个。
换个角度说，今天若不杀掉萧非花，那么萧非花或者其他的在场诸人也会杀了他的。
与其让自己一手扶育长大的人所杀，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可是，他下得了手吗？
萧非花又是否下得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