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逢因何而起
你无法说一种相遇曾经被写进永不消逝的必然。
杂乱的操场，凌乱地摆放着颓唐的消息。
这里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喧闹，左一彧已经不知道在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这片土地曾经发生过什么？是绿草如茵，还是杂草满地，年复一年地素面朝天而一无所求？这片土地一如既往地存在，纵使摧毁带来某种激烈的表征，也不能掩盖它尽了克制后显现的平静。它在这儿不知看过多少云卷云舒和旭日夕阳，它在这儿寂静地沉睡等待下一个“先驱者”的光临。操场一角，锈迹斑斑的双杠，早已经不见了蓝色彩漆的影子，斑驳脱落到渗入泥土都没有痕迹。被一双双小手磨掉那一层脆弱的保护，它光秃秃地木讷地站在这片荒芜。
如果天气晴好，幼儿园的老师会带着这群孩子来到双杠边集队，而他们的任务是完成另一个更高难度的单杠，在头顶更高的地方，接触不到的地方。左一彧并不排斥这种活动，却害怕尽兴玩闹的后果。夏天的雨后，这片没有水泥的地面上，泥泞勾勒了孩子奔跑时欢欣的舞步，溅起了欢腾而浑浊的水珠，沾湿在身上，有些调皮的孩子才不管身上的山水画如何斑斓，不管这一仗打下来回去之后，爸妈给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大餐”，孩童拥有了无以复加的“猖狂”。而左一彧却没有那么幸运，她不敢想象，如果满身泥土的她走进屋子，妈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杀死她。“尽量不要出汗，听到没有，不要弄得身上很脏，你看我还有这么多的衣服要洗，每天还要开店。”母亲的脸上总是有毋庸置疑的神色，似乎让再聪明的人都没有办法找到辩白的借口。这是去学校之前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已经重复很多次，而说者不厌其烦，听者渐渐麻痹到唯命是从。
孩子们一个个地排队，从单杠的一头艰难地移动到另一头，悬挂的身体被手臂紧拉，完成几个来回就看自己的实力了。没有物质奖励，只有同学们的掌声和呼喊或者老师的鼓励。瘦小和单薄，第一眼看到她的模样，就会觉得她具有被忽略的几大特征。短头发，短到你可以直接错把她当做小男孩儿，白净的脸庞，却被瘦削雕刻出虚弱的冷冽。可是，在稚嫩面前，这种冰冷还见不出锋芒。在她面庞适当的位置镶嵌了算得上很精致的大眼睛，她不太习惯总是把微笑挂在脸上，就像个不愿意接收善意信号的尴尬的丑小鸭，而事实上，她的冷冽在她的身上增添了更多另类的美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无法知晓。在自己的世界里花费大部分时间发呆是她最好的办法，来排遣随时会袭来的孤独。左一彧排在肖子岺后面，等待自己的位置。
肖子岺是班上的佼佼者，因为父亲的“佼佼”，所以她光荣地接受了这种从小被无限看高的状态，似乎成为焦点也自然而然地没有被质疑的余地。肖子岺的黑发一直保持在肩头的长度，不是浓密的黑丛林，也不是纯正的墨黑，发梢微微的黄色在阳光下显现出奇妙的七彩，没有造作的头发，在额头前自然形成了蜷曲的小卷，肖子岺娇嫩而难见清晰轮廓的脸蛋儿，堆满了可爱的讯号，每每她被她那位脸上总是漾着笑意的母亲巫晴带着，像是接受夹道的欢迎一般，熟人迎面，不会忘了说一句：“啊，您女儿长得真漂亮。”肖子岺的母亲娇小的身材显示出了乡长夫人的优雅，不紧不慢地答一句：“哪里哪里。”没有下文的交谈被寒暄取代，充满利益交换的含蓄话语是不会被路人听见的。五岁的肖子岺摆弄着花裙子，她明白那是赞美，但却听不出如潮水的赞美和千篇一律的恭维背后会有什么别样的情感。无非是她在每次像惯例一样听过来者的美言之后，在看到桌面的卡和被放在墙角的包装精美的烟酒之后，被警觉的母亲赶回房间。自从父亲荣升之后，家里的门被敲的频次逐渐增多，像是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来者唯唯诺诺和谦恭谨让，似乎生怕哪一句打破了什么美好的蓝图，“还是麻烦您了”，父亲肖宥德的笑声总是真实到虚幻一般，“那你放心，肯定带你办好。”那次，在母亲关上她的房门之后，悄悄地开着门缝偷窥外面的情况，她的房间就在自家大门的左侧，放在门口的黑袋子，描画了装载物的形象，会是什么呢？干吗这么神秘地用黑袋子装着？肖子岺迫于好奇心的怂恿，用手指挑开遮盖物品的袋子一角，像个美国国旗一般的标志，包装精美的小瓶儿的盒子上有“茅”，“茅什么啊？”正小声念叨着，只见母亲的脚出现在视线之内，肖子岺放在门外的整个头被面露凶光的母亲杀回去，而且不忘来个回马枪：“你要是再不专心，小心我收拾你。”巫晴当然不会那么大声地说这么一句有损她本地第一夫人形象的话，教训完孩子，转过身，依旧是贤妻良母，职场女性，而她的职场，是被宥德君撑起来的，也是这小地方无人不晓的秘密。
肖子岺其实并不关心那些神秘的来访者有何贵干，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有多大神通能够那么干脆地说肯定做到，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让她偷看那些被收留的神秘的“黑色礼物”，她知道自己多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有很多别的同学没有的精致的布娃娃，还有许多次跟随妈妈巫晴去乌定市消费的机会，只是别人都是拿现金消费，而她的妈妈只要把卡递给那些收银员，他们只要一刷，肖子岺和妈妈就可满载而归，他们母女归来总不会赶在人流高峰，而是让夜色遮盖这些明晃晃的牌子来求得为人所知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