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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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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乌落不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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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落乡唯一的正式的幼儿园在这一片破落中诠释着它没有被追问的来历。

  “敢于直面惨淡的现实”,这就是生活给人的最好的座右铭。

  关于“乌落乡”名称的来历,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儿曾经是后羿射落的九个太阳中一个太阳掉落的地方,太阳又名金乌,便传为乌落了。不管是为了驳斥曾经的某种另类解释,还是牵强附会的解读,乡中人都愿意相信太阳的力量和无限的福祉所带来的希望。谁又情愿把自己生命开始的地方和乌鸦、乌有乡联系起来呢?而且,即使把“乌落”的“乌”当做乌有理解,“乌落”便是不落的意思,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还抱着“日不落帝国”一般的美丽的幻想,沾上一点隐约的边际就能获得些许安慰,这是属于乌落人的闲适,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原来乌落真得可以在不同乌落人的解释下呈现了千万种神彩。

  乌落幼儿园是乌落乡的缩影,一群孩子和三个老师,在简单地培植着一个刚刚萌芽的梦想:让乌落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幼儿园。

  刚刚进入幼儿园的左一彧,是不会主动的那一方,看似孤傲却把怯懦层层包裹。

  她爱在下课的时候,在自己的桌子角削那支爸爸画画时用的兔子牌铅笔,照着父亲的样子,却总是削不成好看的笔端,她爱画画,只有在绘画之中她才能看见自己内心的城堡,没有王子和公主,没有舞鞋和南瓜车,有的只是美好的童真的期许,她爱独自玩“吃子”,照妈妈说的,找来七个小石子,在不断的抛掷、快速抓取中磨平石子的棱角,在抛起石子的过程中,尽可能多地抓取地面剩余的石子,这就是不断品尝失败并且不断获得自我愉悦的重复方式。

  你是否会觉得孤寂就是在循环往复地在自己的世界里转圈呢?

  而左一彧似乎宁愿在不毛的操场空地打转,也不愿意回到“老鹰捉小鸡”的阵营里。她的刻意离群在她自己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出于本心的逃避,但是她无法用语言如此费神地解释给别人听,再说,此时此地,又有谁称得上她真正的朋友呢?她也宁愿妈妈把她领到理发师面前对师傅要求说:“尽量剪得短一些吧,把后面的头发推掉。”前些日子,初秋同爸妈乘车回老家,妈妈付车票钱给售票阿姨:“三个人。”阿姨自信地说了句:“你们两个,还有你儿子。”然后,母亲笑意顿生默契地望向父亲,他们会心一笑的模样,左一彧看在眼里,心里隐约升腾起微微的欢乐。

  左一彧转过脸去,售票阿姨略显尴尬,笑着说道:“哈,真不好意思,我从后面看,像小男孩子一样,这是小女孩子嘛。”车里的人纷纷循声望过来,左一彧忙低头,众人的目光没有镁光灯强烈的刺眼,却可以让她找不到安全感,“我没有被关注的资格,我没有被关注的必要”,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没有犯错,不存在责罚的时候,为什么自己总是不敢勇敢一点迎向别人没有丝毫恶意的目光?为什么她只有表达冷漠的力气,而没有直面的锐气。

  左一彧的单杠项目完成地比昨天有进步,至少是三个单程。像猴子上树一般,两腿轮番错落地贴附竖杠上去,这些天还好穿着长裤,不会让小腿上布满伤痕累累的红印。左一彧的胳膊在完成一个来回之后,疲惫到想要放弃,肖子岺叫起来:“左一彧,加油啊!”其实她没有想过再坚持下去,但是,她的鼓励莫名地在幼小的心里产生了奇特的反应,像是本能被激发一般,她不争强好胜,也不喜欢顺从很少接触过的女孩儿。但是,这一次,她为她违规了。

  左一彧是怎么停顿在自己的思维里,又是怎么糊里糊涂地游荡过第三个单程,她蹿下单杠,瞥一眼肖子岺白色高领长袖衬衣,粉红色的裙摆,系在侧腰的端正的蝴蝶结,精巧的黑头皮鞋,白色的长筒袜,简单几笔在这还没有被时间写完的孩子身上描绘了别样的纯白。在下午稍显温和的阳光下,雨后的清新气息似乎也青睐肖子岺的笑声,左一彧的嗅觉、听觉、视觉在这个排开所有杂念的时刻,被身旁的这个女孩儿深深吸引。那个被艳羡的眼光包围的女孩儿,和自己之间到底隔着一段怎样的距离?

  那个下午,在课外活动结束后的绘画课,左一彧没有坚定地守住自己的心绪。大班教室里,沙沙的画纸,让她的走神都没有停歇的机会,像强烈的催眠般平稳。尉迟老师的声音像是流淌的巧克力:“小朋友们,发挥想象力,描绘自己所想象的校园,认真画哦,下课前我们要看看大家的作品,看看哪个小朋友的作品能脱颖而出。”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在尉迟老师的课上走神的左一彧,放弃了集中精力的艰难努力,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怎么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一句:“左一彧,加油啊!”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怎么会注意到我?她是那么高高在上的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她怎么可能会在意我这个不会被发现的人。只是疑问盘根错节,汹涌澎湃的不只是问题本身,还有和年龄不符的惶恐。

  不知时间如何从指尖流逝,只知道那幅画里,自己的校园有了门牌,有了荡秋千的地方,有了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杨柳依依,教学楼成了欧式古堡的造型,以最爱的紫色上色,却忽然间有了阴郁的色彩。尉迟老师,对孩子们的画作不置褒贬,她不会公然反对秦覃老师的观点,但是她总说:“我觉得答案不止一个嘛,同学们,你们用画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好啊。”于是,你看到整个教室的墙壁都被用来展示这种包容的艺术力量——贴满学生的作品,眼花缭乱。

  三个老师,好像代表了三个年龄断层,而这三者之间的断层物质似乎都没有交集,尉迟行老师的出现,似乎为原先的苦咖啡里加了牛奶,醇厚甜香的牛奶咖啡一般,让学习除却平淡之外还有一丝温馨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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