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苍的玩笑
你不会知道明天会和你开什么玩笑,而当这个玩笑已经成为定局,那这个不堪的后果将如何承受?
甚至,如果结果需要一个孩子来承担,该是用什么来鞭笞没有机会被控诉的不公?
这里没有谁做错什么,不是上帝的惩罚,更不相信宿命,所谓安排的感慨如此苍白地被放在现实面前,无处安放的眼泪,又何去何从?
说是名字都有一种美好的寓意,然而这个在他出生之前就出现的名字,像是和他之间有了无比悲凉的默契。
他叫段枨。
在段枨还没有出生之前,段枨的父亲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夫人林沐汐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如其所愿地的爱情结晶,还是违人所愿地是个女孩儿。
段然可不愿意自己养了很久的女儿最终成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里面的主人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比前一辈好不到哪儿去。所谓“养儿防老”,一个性别就让爱的天平在孩子还没有降生之前就有了倾斜。
段然,真是毅然决然地继承了他名字的特性,断然决定让他的夫人去做有违背人道主义的性别鉴定。幸运的是结果是喜忧参半的。孩子的性别是男没错,但是孩子的发育迹象不容乐观。
可是,人总是在靠着希望生活着,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都可以让渺茫变得清晰,是个男孩儿的消息早已经盖过了其他的顾虑。
段枨的出生,狠狠地折磨了他的母亲。哪个孩子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出来才能为妈妈分忧呢?
像个冷笑话,却让以段然为首的一家人的心冷了一大截儿。婴儿的头特别大,身体虚弱,用于婴儿营养供给的脐带紧紧地缠绕在脖子上,极度危急,发现及时而躲过一劫。
但是,医生为这躲过的一劫找到另一个补充前提:这个孩子患有先天侏儒症。
就好像准备好了一桌满汉全席,主人焦急地等待客人的到来,但是最终迎来了“盗贼”。原先准备好的欢乐,被这个出乎意料的“贼”杀戮,被失望一扫而空,而这个可恶的贼到底是段枨呢还是无法追究的上苍?
段然的心绪被往事连根拔起,又被顿时生出的悔意缠绕。他是否当初不该痴心地追求自己的所谓一见钟情林沐汐?是否应该考虑一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建议?如果没有这些开始,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后果。
但是,当他曾经那么疯狂地开始一段他认为于自己而言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爱情之前,他是否能够找到一个让自己停下来的理由呢?
爱情是不计后果的狂热,打造了一个绝美的舞台,聚合所有的叛逆,诠释了信誓旦旦和海誓山盟。
看似坚实不可摧毁的堡垒,在现实的柴米油盐琐碎平常面前都轰然倒塌,甜蜜被束之高阁,就像手里那一杯黑咖啡因为没有了伴侣而愈加苦涩。
如果后悔药可以存在的话,那么它绝对是最为畅销的东西,可是不断重复的后悔是没有办法达到极致的完美的,无非在满足一个人无边际的欲望。更何况,这里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可以后悔药可食。
没有两厢情愿的爱情,在微小的地方出现了差错,都有可能在彼此的心里留下巨大的创口。
爱情在结束了满是浪漫和甜蜜的磕磕绊绊的旅程之后,就像从梦幻的童话回到依然如昨的现实,即使爱情为婚姻做足了准备,也只是在向婚姻这条长久的道路上迈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因为没有了爱情里的惊喜和未知,没有了被修饰太多的彼此,没有了有意制造新鲜感的约会,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爱情就是尽最大可能地在为婚姻找一个安葬的地方。
段然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颓丧地坐着,他没有了热恋时的浪漫,却有了中年人的深沉,深沉到被熟悉地烟草味缭绕是在他烦闷时必须的安慰。
江南的温婉,洗尽铅华,素颜无瑕,细雨朦胧,斜斜编织着秋日里春天一般的夕阳微雨,像是听见苍茫远山轻微的鼾声,一起一伏,舒缓地在极目处铺展开去。
一个生性不爱沉静的人,忽的沉在自然的怀里,短暂地,把压在身上的所有,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