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更年历简
“柔羽，你的伤势可还好？”
世子向前蹲下，查看了一番柔羽的伤势，柔羽侧着脸，看着远处的那滩血迹，点了点头。
“夜里起风了，我们也走吧。”世子轻声唤道，语气不重，带着些失落和愧疚。
冰凉的石台上，柔羽坐在那里，憔悴了的脸庞挂着散落的碎发，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横握在膝盖之上，当她听到世子的话，白皙如玉雕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匕首，挂着泪痕的眼睛突然有了神色，一道模糊的青筋在脖颈凸显。
“不，我不走，看不到结果，我不走。”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是异常的坚定。世子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侧脸看了一眼窦云。
窦云表情煞是严肃，微怒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到了天牢，我会给你查看吏部更年历简。”
柔羽脸色平静起来，转过脸看了一眼世子，随后又瞪着窦云将军厉声喊道：“你不要逼我，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说话的瞬间，匕首直接提到了脖颈之处，颤抖的手，深深的扎进了脖子里，一道血印从匕首的尖部流出，若不是她在控制着手的腕力，匕首已经刺入的咽喉。
世子大惊，连忙喊道：“柔羽你不要这样。”
可柔羽根本没有看世子，眼睛一直盯着窦云将军，窦云眉间凝锁，脸色涨红，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吃惊的看着柔羽，只是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窦云将军。”
世子喊道，窦云见到世子焦急之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这就去吏部。”
窦云即使再强硬，但在重要的人证面前，不得不低头。
窦云甩了一下胳膊，愤恨的看了一眼柔羽，转身大步的离开。
他走后，一切有安静了许多，偌大的府院在这门外火光的照射下，更加的沉寂了。柔羽自窦云走后，就没有再说话，而是眼睛一直盯着那一滩血，眼色之中多了许多迷离和惆怅。
月光若纱，寒风即随，诸事如丝，虚晃在眼前。
那一年，她年方五岁，带班姑姑从戏台边拉过她，告诉她说，她的母亲不是自己，并给了她半块玉佩，告诉她说，她的父母曾是金陵的巨贾——吴家，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大皇子而被陷害，以私铸钱币之名，压入天牢，后被迫害致死。当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一颗复仇的种子已经悄然的种在了心中。这些年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为谁活着，父母的仇恨是她活到现在唯一的源泉。
她从没想过，带班姑姑会欺骗她，她更不相信带班姑姑对她另有目的。
可是，几年前她曾在万福楼见过几个戏客谈起过吴家的往事，他们说吴家妻子在怀胎时被投入监狱。当时她还不在意，以为母亲在狱中生下了自己。
万万没想到，当秦叔说起此事，她竟动摇了心中的想法，也许从那半块玉佩的字体上就让她有了怀疑。
曾经带班姑姑告诉她，这半块玉佩是她吴家留给她的信物，另外半块已经没有了，而她手中的半块正好是个“天”字，只是在“天”的右上方多了两个点。当时她以为，这只是碎玉的豁角，可是后来细看时，更像是一个字断裂的笔画。
这一些疑点都放在了她的心中，从未与人说过。
也许是天生的敏感，秦叔只是激发了她内心的疑虑，所以才有了她后来的事情。
不管如何，她已经做了决定，横竖都是死，为何不死的顺心一点呢。
夜至深更，石阶冰凉，天色朦胧，又起了些夜露。世子静静的坐在柔羽的一侧，目光关怀的看着她，眼中只有疼惜，没有半分的敌仇，即使她是共谋者，可她看起来更加孤苦。
金陵的夜晚注定是孤苦的，这是这个时代没有人能阻止的事情，即使世子地位尊崇，也不过是这个时代坟墓上的一颗荒草。（书名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所以，他只能远远的看着柔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天冷了，添一件衣服吧。”
世子看了许久，终于是站起身来，脱下自己的领风，轻轻的披在了柔羽的肩膀上。柔羽忽然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手轻轻的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一刻她的内心突然触动了一下，她漠视的目光微微回收，侧脸微微瞥了一下左边的那领风的一角，便有转回了头，没有回话。
世子又坐回了原地，抬起头看着月光，道：“不管怎么说，今天你也算是救了我，我理应该谢谢你。”
柔羽听到，耳朵抖动了一下，面色不改，继续看着远处。
“我虽然是世子，但我没有能力救你，我只能在天牢疏通一下，也算是对得起你的情谊。”
柔羽微微侧了脸，风干的眼泪此时有落了下来，她从未想过世子会说这样的话，“你不觉着我可恨吗？为何还要谢谢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将死的罪人，你有必要放下你的身姿和我说谢谢吗？”
世子从地上站起身来，走下地面，站在院中的小路上，淡淡的说道：“有必要。”
那一刻柔羽看着世子竟哭出了声音，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平等的对待她，而不是将她当做利用的棋子。
而就在这时，窦云从外面跑了进来，当他看到世子和柔羽的表情是，怔了一下，随后对这世子行礼道：“世子，这是吏部的更年历简。”
世子接过手，没有看，直接递给了柔羽。柔羽双手捧住这本厚厚的文卷，颤抖的翻开泛黄的书页。
书已经陈旧，有些发霉的味道，翻起来更加的吃力。
每一页对柔羽来说都无比沉重，她不是不敢翻开，而是翻开之后看到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事实。也许带着仇恨可以离去，但带着被欺骗却难以安眠。
当她翻到第十页，吴氏宗罪时，她立刻合上了本子。目光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黑影。
她不敢，她没有勇气去面对。
她一把将本子塞到了世子的怀中，嘴角抖动的颤道：“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