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

  天牢的储物间内，世子打开了柔羽的那个箱子，里面放着女孩子的饰品，有许多胭脂水粉，还有些珍珠玉器。对于一个伶人来说，这些都是必备的。

  当然，世子没有看到书信；往日柔羽做事，应是把联络的消息销毁了。

  在箱子的底部，一个红色的香袋里，世子找到了柔羽说的那半块玉。

  当他拿出这半块玉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直接离开了天牢，回府去了。当李大人询问起世子的行踪时，才知道世子已经走了多时。

  过了晌午，世子带着庆婶一起来到了天牢。李大人虽然诧异，却不敢多问，领着二人去了天牢深处。

  柔羽的门被推开，见到世子带着一个人来，柔羽不禁多看了一眼世子身旁的妇人。

  那夫人面容有些憔悴，但神韵犹在，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突起的令人着迷，只是碍于天牢内的环境，她有些拘谨。

  庆婶看到柔羽，面色平静，但眼神中有些异色。世子微察，轻瞥了一眼李大人，随后开口道：“李大人，我们先出去吧。”

  李大人不敢违意，跟着世子走出房门。

  这个房间内就只剩下她们二人，柔羽坐在地上又瞧了一遍，随后低下了头。柔羽知道这是世子说的那个女人，但她站在自己面前，一句话不说，却盯了自己许久，令她有些不自在。

  “你要见我？”

  这是很明显的一句不该说的话，可用来缓解一下尴尬也算是有独到之处了。

  庆婶重重的点点头，她朝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了下来，在柔羽脸上又看了个仔细，沧桑的脸上，有些心疼之色，只是有些闷气压在胸口，强忍着，没有宣泄出来。

  “你见我做什么？”

  庆婶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平添秋水，含在眼眶忍了下去。

  “你……”

  柔羽念年长，又丢了孩子，见到自己，想到了往事，多了些情绪，也不计较什么；自己不过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令她伤心呢。

  “你今年多大了？”

  庆婶看着她，关切的问道。

  “年芳二九。”

  庆婶听她说道，口中自言自语道：“对了，对了。”神情又深邃了许多。

  “你在金陵过得还好？”

  如此问话，更多了些悲凉，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区别；自己不过是个伶人，弹唱卖艺，识人眼色，不过谋一口饭吃，如今深陷大牢，不知谁生，无求死期，又何必在乎那些。

  庆婶见她没有回答，自己心中更是难受，她的身子不知不觉有些颤抖，高抬起手，想伸出去去摸一下柔羽的脸，但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柔羽脖颈上了伤痕，情绪一下子失控了，顿时留下泪来，指着道：“是谁将你弄成这样，是谁？”

  柔羽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惊了一下，她转过脸，眉头微皱，“您，为何如此？”

  “我的女儿，都怪娘不好，弄丢了你，”庆婶哭着更撕心裂肺，“老天为什么如此折磨我的女儿。”

  泣声哽咽，动情处，失了声音，柔羽满脸惊愕，她不顾庆婶的哭泣，问道：“你说什么？”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可她不相信，天下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像安排好的一样。

  她不要被人摆布，“是不是世子让你这么做的？”

  一时间，她竟然怀疑了世子，“你说是不是？”

  柔羽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站在窗子下面，阴暗之下，双眼仇视般的盯着庆婶。

  庆婶不住的摇头，“你是我的女儿”，说着话庆婶从腰间摸出一个手绢来，颤抖的解开，递到柔羽的眼前。

  柔羽看到手绢里的东西，身子一颤，向前几步，接过那手绢，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手绢，充满了惊愕。

  那是怎样的一个东西让她如此惊愕——只有那块玉。

  “你哪里来的，这半块你哪里来的？”

  柔羽双手拿起那两个半块玉合到一起，果然是一块完整的玉佩。

  “这是你爹留给我们的信物，你小的时候，顽皮，摔碎了玉佩，我就把那半块挂在你的脖子上，谁知，那年西凉闹灾荒，有许多西凉人逃到了中原，而你就是在金陵与我走散了，后来，我听逃荒的人说有个小女孩被金陵的戏班收养，我想着是你，多次托人打探，却始终没有结果，没想到，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我的儿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肚脐处是不是有个刺青。”

  柔羽怔怔的看着庆婶，只见庆婶露出胳膊，在她的胳膊处有一个印如血里的刺青，那是一个“巭”字，一个西凉独有的姓氏。

  “怎么会？”

  柔羽不敢相信，庆婶和她有着同样的刺青。

  “这是‘巭家的孩子，是西凉贵族之姓。”

  到了这一刻，柔羽在去看那块玉的时候，才明白为何她的那半块像“天”而又不是“天”字了，它是一个“夫”字，这原来才是真相。

  如此的反差，让沉默的跪坐下来，静静的看着那块玉，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庆婶，这一切竟是如此的突然。

  她不想承认这就是事实，但她也知道，从她见到庆婶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气血翻腾，那是始终源于骨子里的感应。

  庆婶的容颜，都让她觉着有些亲切。

  可当时事实摆在眼前，她后悔了！

  她是一个将死之人！

  她更是一个罪人！

  这样的方式见面，她从未想过。

  她累了，麻痹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闭上双眼，两行冰冷的泪水如冰刀划破脸颊。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她的回答，更令柔羽痛心，这是一个母亲最想说的话，但却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真情。

  “可，我们做不成母女了，对不起了，”她抽搐的哭道：“忘了我吧，母亲。”

  “不会的，你父亲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孩子，娘一定会陪着你，再也不分开了。”

  说着话，庆婶一把将闭着眼的柔羽抱在了怀中。

  久久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