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

  世子回到府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宫里面来人说，皇上已经醒了，目前身子尚虚，还不能下地走动，因而，宫中的一切事情仍然由太后做主。

  听府上的下人说，北秦的三皇子曾来过，只是不凑巧，就又回去了。世子只觉心中不妥，想着过几日，事情处理完了，定要去三皇子那登门拜访一下。

  当然这些都是些琐碎的事情，眼下最为关键的还是关于刘洪的消息。虽然这件事可以慢慢查，没有那么紧迫了，但在圣上理政之前，查出凶手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世子回到书房，披了件衣服，拿起案牍上的书本，想要看会儿，可接连几次，他的心神都飘到了外面。

  傍晚时分，庆婶回来就一直坐在院中的树下，独自愣神，世子的目光多次转移过去，可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遇到这样的事情，世子即使有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

  过了两个多时辰，各屋都掌了灯，泛黄的灯光照射到院子中，世子抬起头，看了看依然坐在院子中的庆婶，心中一阵寒酸。他握着笔，笔尖顿在宣纸上，出神的看着庆婶，又无奈的点点头。

  反复几次，终究抵不过心软。

  世子走出门外，来到院中，轻步走到庆婶身边，道：“庆婶，天冷了，回屋中吧。”

  庆婶听到世子的关怀，才从恍惚中醒来，抬一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世子，道：“谢谢世子，我不冷。”

  满脸的沧桑，乱飞的银发，微微发抖的身体，又如何敌得过彻骨的寒风。世子没有说话，转身回屋去拿了一件白色的领风出来，走到庆婶身边，将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外面这么寒，如何不冷？”

  “使不得，世子……”

  庆婶眼中突然慌了神，她从没有想过世子会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她不过是个下人，如何能受到如此恩裳。

  “庆婶，你坐着，听我说。”

  世子见她想要站起身来，就直接压在了庆婶的肩上，加重了语气说道。庆婶纵使有万般不情愿，但他是世子，她只能坐下来听着。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在牢狱，做母亲的如何不担心？但庆婶，你要知道，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没有了，即使将来特赦，对她来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所以……”

  世子咽了口气，道：“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这样，一切才有可能。”

  庆婶深深的看了一眼世子，从世子柔和又坚定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暖意。世子想来不喜欢把事情明说，但他委婉表达的说辞，庆婶心中自然是明白。

  “多谢世子，我知道了。”

  看到庆婶稍缓的情绪，世子这才淡淡的笑了起来。

  世子从小有庆婶看护长大，两人的性情彼此甚是了解，世子也知庆婶的心结稍有缓解，心下宽慰多许。

  “庆婶，回屋去吧……”

  世子拍了一下庆婶有些弯驼的背，说道。庆婶行了礼回屋去了。世子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只觉全身有些寒，便去屋中添了些炉碳。

  夜凉，莲儿做了一天的家务，早早的睡去了；秦叔近日也有些疲惫早早的熄了灯。偌大的府院只有世子的屋中还亮着灯。

  厨房的仆人送来了些参汤，说明日就是冬至时节了，今晚必定霜降，所以就预先为世子准备了驱寒的参汤。听到仆人这么说，世子这才知道，已经要到冬至了，不由着一阵感慨。

  趁着月色，世子去了后山。

  后山的夜晚，湿漉漉的沾满了霜露，穿过一段小路，鞋下已经湿了大半，裹着棉布的脚都有些发凉。

  在后山的远处，世子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尤其是在这夜晚，嗅觉出奇的好。

  这夜晚，是谁在后山烧纸？

  府院的下人没有世子的允许是不可能私自在后山烧纸的，并且后山荒草丛生，没有人会来这里的。

  转过弯，绕过灌木丛，世子看到一个人正跪坐在地上，火光之下趁出那人威武的身躯。

  “秦叔……”

  世子远远的就认出了那个人。想必明日就是冬至，秦叔应该是烧些纸拖个福吧。

  世子的脚步很轻，但夜晚清亮，秦叔听得很轻，当他听到声音时，侧脸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时，面色好了许多，随后站起了身子。

  “世子……”

  秦叔转身行礼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这里？”

  世子轻声问道。

  “明日便是冬至了，所以今日来祭拜一下。”

  “嗯。”

  世子点点头，蹲下身来，从腰间拿出一壶酒来，在火光下将酒轻洒到泥湿得土地上，随后深深的拜了一拜。

  这是一个无字的墓碑，墓碑周边的泥土是新翻的，几日之前刚刚立的。

  世子站起身来，看着那石碑，莫名的有些湿眶，秦叔的眼中同样有些湿润。

  “明日就是他的祭日吧！”

  世子侧脸问道，秦叔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世子偷着在后山立下的墓碑，用来祭奠他死去多年的叔叔——临江王陈季。

  不多时起风了，风中夹杂着淡淡的烟味儿飘向了远方，在朦胧的远处，世子仿佛看到了火光，那里的烟味儿会不会更浓一些？

  他想到。

  可能不会。

  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了。

  夜至深更，世子二人默然的回到了屋中。当世子准备睡下时，看门的仆人来报，刑部的李大人在门外求见。世子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将起来。

  这李大人也真是，往日事态紧急，深夜至此也就罢了，如今还依然是如此行事。

  看来他是想邀功想疯了吧！

  不由心中，世子对这刑部又多了一分厌恶。

  顷刻，李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世子穿上了衣服，也不想着重整理，便开了门，李大人笑着躬身行礼，世子回礼，吩咐下人去烧壶茶来。

  “李大人，深夜至此，可是为刘洪的事情而来？”

  世子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眼中只盯着炉火上的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