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世念
时隔三万年,酆都的南宴殿下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带着爱而不得,恨而不舍的释然,回到了开始的相遇之地。
最后一次,在酆都幽月开始照耀到那间矗立于怨世流放之地数万年之久的茅草屋时,她一如往昔一样默默点起一盏明灯,静静地呆坐在木桌旁,无神的视线正对着那盏幽暗灯火,一坐,便是整整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幽月划过天际,消逝在无垠地狱的黑色地平线上,阳月开始照耀整个秘境,当阳月的第一丝凉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她的瞳孔上时,她才猛然惊觉到,她亲手点燃的那盏用来照亮离人归路的微弱灯火,早已经灯枯油尽。
油尽人未归,天意如此罢了,何苦执着呢。到底还是不死心而已,三万年前寻一个冥冥善终时便该早有得一场撕心裂肺的觉悟了,如今的的这般苦楚不过是当初妄想的苦果而已。
而这场虚妄执念,姑且就让它缘散去罢。早该在夫君云修消散的那一刻便散去的因果轮回,却因为她的执念,强行续了数万年悠悠时光。为此她颠覆了大半个厄难深渊,也让冥界酆都在水深火热中苦苦煎熬了万年之久,她即是酆都的上神南宴,更是这酆都和厄难深渊的千古罪人。
她抬头,愣愣地直视着那没有温度的一圆酆都阳月,那刺目的浅色凉光直直的照进瞳孔的深处,让她不由地眯起眼睛,只是眯眼的瞬间,一滴眼泪划出眼角,带着浅浅伤人心肺的弧度和淡淡灼人心神的温度,消失在她的鬓角中。
她祭奠这场美梦的方式,是用了一滴她的泪水,带着释然和愧疚,放弃了那个曾经是她信仰的执念。
且容她最后再祭奠那个风姿绰约的人一刻,一刻便好,从那之后,世间便再无人会够记得,这里曾经有一个只亡灵孽障,身处地狱却雅若谪仙,更不会有人记得,酆都南宴殿下曾经有一位夫君,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
片刻过后,她轻轻地起身,从小屋的角落里取出那厚厚的一叠信封,那是她三万年前思念夫君的点点产物,现在看来,倒是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罢。
她轻轻地将信封上堆积的尘埃拂落后,温柔至极地抚摸着每一封万年前她带着绝望一撇一捺写下的思念,良久良久后,她猛地将那些信封狠狠地向上抛起。纸花洋洋洒洒间,她右手飞快地捻诀而起,刹那间,所有的纸花皆被一层玄色冥火包裹起来,黑炎翻涌宛若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黑色灵蝶,极致的美丽过后,只徒留下星星点点的斑斓灰烬。
当最后一抹灰烬随着怨世流放之地的煞风飘散而去后,她拿起了那盏陪伴了她无数岁月的幽冥灯,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满屋早已铭刻在心的瓶瓶罐罐和温暖装饰,旋即,带着那盏灯决然地转身离开,将这一室的回忆深锁在回忆里,带着永不触碰的狠心。因为她怕,如果再看一眼,她就会轻易地再次陷入执念,万劫不复地在回忆里沉沦挣扎。
时隔经年,物是人非。
前尘,且随缘散,就当是梦一场罢。从此后,世间再无独属于云修的寡妇南宴,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酆都秘境掌权者,上神南宴殿下。
与此同时,遥远偏僻的一处秘境里,黑色的煞气缭绕翻滚,处处可见腐烂的残肢断骨还有血红色带着丝丝热气的内脏血肉。秘境的最深处,是一片寂静诡秘的古怪森林,森林的最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巍峨狰狞隐约泛着丝丝远古气息的巨型宫殿群。
在其中的某间殿内,重重寒气,带着锋利无比的气息向外弥漫开来。一方无盖的巨型冰棺占据着这宫殿的最中央,棺内全貌从外难以窥测,只能瞧见一道影影绰绰的红色模糊身影方方正正地仰躺其中,气息细不可闻。
忽然间,正在棺内沉睡的的人指尖微微一颤,片刻过后,沉睡了无数岁月之久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刚刚苏醒的人还未来得及开始调节自己这具冰冻了无数年的神躯,就飞速地抬起右手艰难地捻了一个诀,手势刚落,便有无数纷乱的信纸凭空出现在半空中,飘摇而落。只见那人缓缓地抬手抓住其中的一页,细细地品味着其中的内容,许久之后,他猛然将那纸张放至鼻翼前痴迷地轻嗅,带着病态般的满足感,轻轻地发出喑哑低沉的笑声。
旋即,这片静谧寥阔的空间里,一道嘶哑低缓充满着压抑气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终于,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