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自那天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再见一次那个男生,遗憾的是当初只顾着害怕,根本没问他任何联系方式。只知道他是翰英高的学生,其他诸如名字、多大、在哪,一概不知。
我不可能去翰英高找他,只能每天徘徊于翰英高活动区域附近,犹如守株待兔般,然而这样过了两三周,一无收获。就在我死心准备放弃时,我与他居然再一次遇见。
那天放学我没有直接回家,一时心血来潮想去江岸走走,就坐上了一趟少人的公交车。
小镇有着独属于它的宁静,这是与英国不同的清宁。
路途有点远,在晃悠悠的公交车上很容易迷糊,不久我便睡了过去。
等到被挤醒时已经为时已晚。
黑漆漆的人头似乎一望无际,冷汗迅速冒上了额头,我甚至有些痉挛地想在座位旁蹲下,浑身无力。在我一旁站在的人很快注意到我的异样,附身拨开我的发丝。
“你没事吧?”
我忍耐着一边摇头,一边抬头看他,对上那人询问的目光,不由怔愣住,竟是那天那个男生。
头摇到一半,我鬼使神差地蹙眉对他说:“我想下车,好难受。”
他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把我的背包拿过来背上,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对我道:“忍一忍,还有一分钟就到下一站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等下车时我已经全身无力,拒绝去医院的建议后便往站牌前的凳子上坐下,而他在一旁站着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我才缓过来,春寒料峭的季节穿着一身衣服的我却出了一身汗,我勉强抬头看他,“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见我确实好点后把肩膀上的背包递给我,我这才注意到他背上还背着一副画具。
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可能是太闷了。”我这样回答。
他略略看了我一眼,须臾就移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信这个回答。
很奇怪的是,随后我们都没再说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无声而静谧。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宁静。
我从背包里拿出手机。
妈妈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宁宁,你在哪?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连忙安抚,跟她说等下就回家。然而妈妈说什么也要亲自来接我,我只好作罢。
挂断电话后,我们之间又恢复了安静。即使再迟钝我也感受到了他与那天的不同,话少的可怜,浑身透出一股疏离。
我突然讨厌起了自己的不善言辞。
呐呐开口道:“你……”
他淡淡道:“我陪你等。”
我点点头。
“好。”
或许是见我脸色过于苍白,他拿下肩上的背包,窸窸窣窣一阵,拿出一个保温瓶来,递给我。
“温的,不介意的话。”
我一愣,连忙接过:“不介意不介意……”
还没说完脸就红了,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害羞,为自己的厚脸皮,连忙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然而虽然不好意思,却也还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我家离公交站有点距离,一时半刻妈妈也没那么快到,便又继续沉默起来,但这一回我却感觉到彼此之间环绕着一种放松甚至可以说得上轻快的氛围。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也很高兴,正打算“趁热打铁”。
“那个……”
“……”
这回到了他的手机响起来,那是一首我从没听过的铃声,粤语歌,我虽听不懂歌词,但是依然不影响它的好听。
他按了接听,不知道那边的人和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待放下电话时他整个人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气息,把背包背上,回头对我说了声:“你妈妈应该快到了,我先走了。”
我连忙叫住他:“那个……你的保温瓶……”
他冷淡地看我一眼:“把它丢了吧,不用还我了。”
说完不再看我,坐上公交车便离开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走远。
等妈妈接我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近七点钟,还未到夏天的天色大暗。
一开门,便是郝安妍的声音。
“这不是回来了嘛,我就说丢不了,你们还非要……”
“妍妍!”爸爸警告的声音响起。郝安妍直接哼了声。
爸爸看见我站在玄关处,连忙起身向我走来,“宁宁回来啦?赶来洗洗手来吃饭。”
我点点头,对他笑笑。
因为今天出的状况,我现在只想快点吃完饭,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由于不知道说什么,饭桌上我的话向来就少,今天更是少得可怜。
妈妈担忧地夹了一块肉给我:“宁宁,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见你不夹菜吃了?”
郝安妍撇嘴,小声抱怨:“哼,她倒好意思没有胃口了,也不想想因为谁菜都凉了。”
我勉强对妈妈笑了笑:“没有,妈妈。”
然而转头再看这些菜,却是真的没有胃口了。
当初回国的时候,妈妈怕我吃不惯,专门打电话向远在国外的姑姑打听我的喜好,为我学习做西餐。
然而……也不过一周便作罢了。
“妈妈,能不能别做西餐了,真的超级难吃。我们家都吃了多少年中餐了……”
“你姐……”
“我知道,但是姐都回国了,以后也要在国内生活,不应该尽早适应吗?”
“好吧……”
我也没矫情到真的回国了还天天要吃西餐,但是这些话从最亲的人口中出来,依然会刺痛。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把一碗饭吃完。
洗完澡出来,感觉全身都轻松了很多,客厅里回荡着郝安妍嬉笑的声音,又甜又轻快,把爸爸妈妈逗得哈哈大笑。
我脚步顿了一秒,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带上耳机,外面的音量渐渐隔绝。
我试图上网搜今天听到的那首歌,然而我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听不懂歌词,只知道旋律,在成千上万首粤语歌面前,无疑是大海捞针。
深夜十一点半,妈妈准时进来为我盖被子。
这时我已经睡下。
其实妈妈曾试图与我一起睡,然而我已经长那么大了,彼此又分开那么久,不仅她尴尬,我也尴尬。往往一晚上,谁也很难睡着,只好作罢。
知道妈妈每天晚上十一点半进来为我盖被子也不过是因为我那时根本没有睡着。
妈妈的声音可以说很轻很轻了,轻声开门,无声地为我拉上被子,再悄悄掩上门出去。
动作无比温柔,却也残忍。
她从来不会在我的房间停留。
关门声响起,我睁开清醒的眼眸,把耳塞重新带上,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该想什么。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一个从小被家人丢在国外的人,小时候只知道姑姑的温暖,根本就不知道妈妈的概念。
曾经不是没有幻想过让妈妈陪在身边,然而一句“宁宁听话,妈妈怎么能留你妹妹一个人在国内呢,你妹妹还那么小”便咽了回去。
或许妈妈是无心的,但她却不知道那句话代表着她漏掉了另一个同样也需要关怀的孩子,我也不过比郝安妍大三岁。
这么多年,担惊受怕都是一个人扛过来,而家人所给予的柔情,不过是一周多的喜极而泣。
而本来想亲近的妹妹……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敏感,就不会那么早发现这些年来送她的那些礼物的“归宿”,也就……
还会有希冀。
郝安妍怕我抢走属于她的宠爱,却忘了这些宠爱,我早就不期待。
思绪正飘远之际,耳塞里蓦地传来熟悉的旋律。
我连忙起身打开手机,歌单里第551首的位置明晃晃显示那首歌的歌名。
我的眼眶就那样红了,莫名其妙,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