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再次遇见方晟舟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我的行为犹如偷窥狂。
我就静静地站在书架前隔着玻璃窗向斜对角的丽友书店看去，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人。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遇见他，或许我应该是想到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自以为不是个多么热爱看书的人，然而只要一空闲，便往精英书店跑……
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未几，经过精英书店向丽友书店走去的两人，他们的说话声打破了我的思绪。
“操，还真是。”
“你说舟哥知道会怎么样？”
“……”
他们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看向我这边，我连忙低头，假装在翻书，实际上却臊红了脸。
我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那时候也没有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我十六年来第一回这么执着地找寻一个人，毫无原因。
见他们经过精英书店似乎要离去，我连忙跑出去。
“那个……”
一旁的人跳起来拍拍手，一副中奖的表情：“操，我就知道有猫腻，看我说对了吧。”
他推了推男生的肩膀，眦眉弄眼：“舟哥，叫你呢。我就说嘛，人家已经盯你大半天了。”
男生微微皱眉冷淡地瞥我一眼，我被他眼里的凉薄吓得后退一步，他收回目光，声音冷清：“走吧黑猴。”
“喂，不是，舟哥，这妞……”名唤“黑猴”的男生挠挠头，看了我一眼，连忙跟上。
自那天不清楚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后我便一直不敢找他，此刻也是半忐忑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根本不敢再开口。
然而却是没有料到同桌也在这里。
她和几个女生从精英书店走出来。
“安宁？”
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翰英高的……”
其他人闻言害怕起来。
“翰英高的怎么在这啊？”
“晓婕，我们还是小声点吧，小心被他们听到。”
同桌也有些害怕，然而在看清那几个人之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了。
“安宁，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那天……”她似想到什么，向前几步抓住我的肩膀，“你为什么没事？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我有些吃痛地挣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她道，“你见到他们完全不惊讶。我就说，怎么回学校后完全不理人了，本来以为你是怪我那天先离开……”
她似乎有些委屈，转身对那几个同伴道，“那天我虽然先离开了，但是我是去找人了，结果等我再回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她们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我愕然地看她。
中国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恶人先告状，今天总算见识了。
到底有没有“搬救兵”已经很难说，难怪回校离我远远的，原来是心虚。
懒得跟她们再说一句话，正打算离开，背部却撞上了后面人的胸膛。
我连忙退后抬头看向来人，却在对上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后，怔愣住－－居然是他。
他们是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
男生眉角微微上挑，冷笑：“怎么？来送‘报酬’来了？”
“……”
这话多少有些不要脸了。
同桌眼里闪过害怕，该是记得那天的教训噤了声。
黑猴戏谑地看着她：“我就说嘛，这妞果然‘徒有虚表’。”
我听到这话，一愣，莫名想笑出来。
好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谁说只有女子与小人不敢惹的，看来翰英高其实也是人才济济嘛。
同桌可能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脸涨红了一片。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里是精英书店，不是丽友！”一个女生看不过眼，声腔作势地愤愤道。
黑猴耸耸肩。
“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那天……”
“怕怕怕……”黑猴毫不客气笑出声，“我好怕啊，有本事说咯。”
“你！”
我努力憋住笑意，想不到名为“黑猴”的男生是这么有趣的人。
“安宁，你给我过来！”见我这样，同桌几乎是指着我命令道。
我下意识抬头往男生的方向看去，见他在看我，脑门一热，竟然朝同桌翻了个白眼：“不过来又怎样？”
说完对上同桌她们惊愕的眼神便后悔了，我哆嗦一缩，简直要为自己犯抽扼腕。
然而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告诉老师，暂且不提老师信不信，还没有证据，而我这个唯一的“证人”，目前，当下，显然还“站在了他们那一边”。
同桌气得直跺脚，却拿我无可奈何，她恨恨剜了我一眼，领着一堆神色莫名的同学走了。
“郝安宁，你给我等着。”
我看着她们气急败坏走远的背影，灰溜溜的，又兀自挺直身子，不知为何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黑猴在一旁目瞪口呆：“操，我发现四眼你也挺坏的嘛。”他笑了起来，“有趣，真有趣，难得有个我不讨厌的藤英高生。”
男生深深看我一眼，我在他的眼神下嘴角慢慢落下，有些手脚无措。
抬头看他离去，心一慌，脚不由自主跟上。
“你在做什么？”他顿住。
我听懂了他的话，却不知如何回答。
狮头“好心”提醒：“舟哥，人家四眼摆明着看上你了呗，我看就是上回人家对你‘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了。”
我脸颊爆红：“不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
“好纯情的娃，看你明目张胆盯着舟哥看，还以为多大胆呢。”黑猴像是见了不可思议的事般。
我窘迫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底下。
“黑猴。”淡淡的一句话，压迫十足。
“我就是……”我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噗嗤”一声，黑猴连忙捂住嘴巴。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方终于传来他清淡的声音：“走吧。”
我一瞬间抬头，却在下一秒狮头他们点头的时候心落了下去。
原来不是叫我啊。
然而还没等我失落够，微微不满的声音却落在头上。
“跟着。”
我怔愣住，待明白过来后，眼睛霎时亮起来，闪闪发光。
“好。”
我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当地一所溜冰场。
那时正值下午，人很多，也幸好场地够大。
进去前男生让我把外套脱下放进书包里，我不明所以，却也还是照做。
不久之后便知道了原因。
在这所溜冰场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翰英高的学生，大大咧咧穿着翰英高的标志校服。
有不少人见他们进来，都滑过来打声招呼。
我看着各式各样的溜冰，既羡慕又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些地方。
狮头和黑猴已经换好溜冰鞋，跟我们说了一声后，就出发了。
男生手指关节敲着旁边的鞋柜，问我：“会玩么？”
我羞赧地摇摇头：“你去玩吧，我……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他又用幽邃的眼神深深看我一眼，没再说话，下一秒，已经滑进溜冰场。
其实想让他教我的，然而我根本不敢开口要求。
难过了一秒后，我的视线就被他的身影吸引住了。
我不知道别人的溜冰如何，然而我却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的娴熟。犹如天鹅般优雅，又如豹子般敏捷，轻松自如，毫无压力，就像在他的面前是一片臣服的领土般，兵临城下。
在他跳起来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只觉呼吸都要顿住，久久移不开视线。
我失神看着他畅滑，整个世界似乎离我越来越远，遥不可及，我如观众，他唯王者。
心里酸涩的异样，我仿佛明白，那叫失魂落魄。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出现在我面前，拧眉看我，我一个怔愣，口水蓦地卡在喉咙里，引得我狼狈咳嗽。
“你……你怎么来了？”
“穿鞋。”他顿了一秒，声音依然冷淡，“我教你。”
……
我愣住。
犹如万般烟花在心中绽放，那一瞬间，我莫名有种想抱住他的冲动，然而我知道我不敢。
于是，我展开了生平最灿烂的笑容。
“好啊。”
男生教得很认真，而且很有技巧，在他的帮助下我的紧张渐渐消散，聚精会神地跟着他的步伐走，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基本能比较顺畅地滑了。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你看你看。”我乐乎乎地转了一个圈，朝他开心地笑，他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瞧见了，笑容咧得更大，脑海中闪过刚刚的画面，我蓦地蹦跶起来，差点趔趄摔倒。
他连忙扶住我。
我心有余悸，开心的心情却半点不减。
“你看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我顺手抓住他的手腕，不住问他。
“是很厉害。”
耳边扑闪着他温热的呼吸气，似乎觉得好笑，又透着淡淡的无奈。
烫得我直回神，连忙直起身放开他的手。
小心翼翼瞧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甚至眉眼间流露出柔和，我才放下心。
“走吧，我们一起滑。”
我急忙点头。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饭点，我虽然很想和他们一起吃饭，但却知道妈妈不会让我那么晚回家，也根本不可能答应我在外吃饭。
他对那两个人说了句：“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似乎是要送我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
我连忙拒绝，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还……
然而拒绝的话在他的目光之下渐渐消失。
坐公交时我们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寡言。
刚到小区门口，妈妈的电话准时响起。
那首铃声实在是太过熟悉，在我接起电话时余光瞥见他诧异的眼神，他沉默着把自己依然黑屏的手机放回口袋，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目光看向我，我脸颊发烫地连忙转过身背对他。
跟妈妈说了我就在楼下，一会就上去后，就挂了电话。
意识到背后的目光还在，我身体一僵，费了好大力气才转过身。
“你……”
他却收回了目光。
“走了。”
我连忙叫住他，绞着手指试图解释。
“我今天……不是……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他定定看我。
电光火石间，“我……我想和你做朋友。”然而到底是怯懦，我小心翼翼加了句，“可以吗？”
他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片刻恢复平静，甚至有些面无表情。
我忐忑地等待着，心底的光束在一分一秒煎熬之中渐渐黯淡。
终于，在我快要受不了想说自己说错话时，他开口了。
“方晟舟。”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的名字。”
他的嗓音依然清冷，然而虽然天色昏暗，但依然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整个人好看得让我失了神。
大概是乐意的吧，我胡思乱想着，朝他的背影大喊：
“我叫郝安宁。”
他顿了顿，头也没回走向公交站。
因而没有看到不知何时我居然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