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送宫嫔笑语和
我赶去昭阳殿时，心下十分的忐忑不安。可见众人神情并未有异样，我反而觉得诧异。我见苜儿今日并未来做差，忙问芹儿她如何了？
芹儿犹犹豫豫地掩口小声地告诉我，“浊公公回过公孙夫人，便把她赶去暴室了！听说苜儿跪在殿外苦苦求情一夜也没改变夫人的心意。夫人还说，以后再有传流言，惹是非，欺弱小之人一率赶去暴室！”我心里听到这儿反而有一点同情苜儿，毕竟我和蓿儿已经脱险。这个处罚未免严重了。但心里更加感念公孙夫人，她这番话分明是在维护我！我受宠若惊，下定决心要为公孙夫人尽忠效力。
不久樊顺常亲来寻我，说是公孙夫人召见。我随她入了内室，内殿陈朴但摆设精致，铜兽炉里焚着上好的沉水香。层层帘帷之后，一个衣饰华贵，雍容典雅的贵人款款而出，我赶忙伏首叩地向她行礼。她缓缓地说，“免！”语气亲和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量。这位宫廷等级最高的女官，就连皇帝也要让她几分薄面。
“你，就是王政君吧！”
“是，夫人。”
“抬起头来回话，这几日宫里的风波，委屈你这孩子了。”
“谢夫人恩典，使昭君的清白不证自明！”我说，心里对公孙夫人明察秋毫很是感激。
“清者自清罢了，何必谢我。流言的危害，有时候可以杀人。”夫人淡淡地说。
“是，夫人，不管怎样，昭君对您的恩德都永远感念在心！”我坚定地说。
“政君，我冷眼瞧着你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便想这丫头为人也一定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我喜欢这样的人。昨日不意你还有急辩之才！思维倒是灵敏，又对蓿儿以德报怨，舍身相救，我倒是没瞧错人。”
“政君惶恐，谢夫人抬爱，政君为人愚笨，方不思利弊，只知要对得起良心！”
公孙夫人微微点头，她轻摇手中的羽扇，低头絮絮地问一侧装束怪异的似是躲在影子里的老妪，“徐巫，瞧得如何？”
那老妪亦小声回她，“夫人，相者之言实信矣！”
公孙夫人这才瞧着我温和的一笑，“起来吧，政君！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你！”一边低声吩咐老妪，“下去吧！”
我依言而做，公孙夫人笑容可掬，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心里顿生亲近。她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说，“政君，这宫里住的还好？起居饮食都还习惯？”我笑着答她，“蒙夫人关心，一切都好！”
“你今年是十四了吧，明年就是及竿之年了！”
我知道公孙夫人处自有人给她收集各个宫女的出身年纪和品行，所以对她知我年纪一点也不讶异，从容地回答：“是，夫人。”
她手指拂过我葳蕤的青丝，划过我如荷瓣娇小的脸庞，就搭在了我肩上，“我已向皇后举荐你！”
我吃了一惊，表面仍故作沉着。举荐？几个意思？要我做皇后的侍女还是做她的固宠棋子？这两者，恐怕没有区别吧！
我略作推辞，“奴婢愚笨，怎可侍奉皇后殿下的凤体？”
公孙夫人握着我的双手恳切地说，“万万不要推辞了，这是皇后殿下和我共同的意思。殿下是有心要抬举你这丫头啊！你应当高兴才是！”
话已至此，我忙伏身叩首，“政君谢皇后殿下，谢公孙夫人。从此定当为殿下悉心照料凤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定不负夫人厚爱！”
“快起来吧，你这孩子，我和殿下没看错人！”公孙夫人欣悦的说。
公孙夫人又念在我昨日落水受惊，特许我今日提早回去休息，明日再正式赴椒房殿当差。
我和昭阳殿的好姐妹们一一告了别。有人嫉妒地眼红，有人也真心伤别。这里面是敌是友，是奸是忠，我心里自有了分辨。真心待我的，我必以真心回报！心存不轨暗中害人，我也必让她们付出算计的代价！
我心情大好地回了缀锦阁，侥幸夜不归宿之事未被揭发，又被提了上家人子位分。阁内空无一人，昭君姐姐应去做工了。只见我的床榻上被褥里堆出一个人形，仿佛有人在里卧眠，睡得正熟。我心下明白，好你个昭君，居然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帮我躲过查房！昨晚又有公孙夫人的命令，恐怕他们不敢去掀开一个“重病”之人的被褥去看看里面是否有个活人？
我又感动又觉好笑，一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只见枕下藏着一封信，署名蓿儿，蓿儿似是不大认得几个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正君未未，蓿儿错了！都是苜儿欺片了我！我差点害死一个好人！蓿儿今日对苍天发示，今后要做牛做马回报你的大恩。蓿儿说错了话，今天悄悄地说，萧乐师和未未真真是，绝配！嘻嘻。明日我差事完了，来找你。”信纸上似有泪渍，蓿儿啊蓿儿，我不禁摇头，感叹她心地实在纯良！知错难改，善莫大焉！
我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床铺，整理房间；一边等待着蓿儿的拜访和昭君的到来。她们都是我在宫里难得的朋友！忽而想到蓿儿平日素有“饕鬄”美名，她的贪吃，比她的力大如牛还要出名！我忙从包袱里取了点私房，去膳房打点了一下，得了好几样味美丰盛的点心，欢欢喜喜地等着我的客人来访！
酉时初刻，昭君已经回来，蓿儿紧随着来了。未见其人，倒先听到了她兴奋的高呼，“政君妹妹，政君妹妹，恭喜你又升了品级！”我笑意融融地去接了她进来，又向昭君做了个调皮的鬼脸，答谢她昨晚机智帮我解围！昭君也捂嘴偷笑，轻点我的额头，“你呀！”我深鞠一躬，行了一个大礼，调皮地笑说，“多谢昭君姐姐抬爱，妹妹感激不胜！”蓿儿似有些迷糊地看着我们，然后看到桌面上我摆好的点心顿时两眼放光，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我偷笑，忙让她入座。她不一会儿嘴里便塞满了点心，含糊不清地说着，“真好吃，妹妹你咋知道我爱这些呢？”蓿儿啊蓿儿，哪有你不爱的美味呢？我开玩笑地说，“因为我会变形术，变做你肚子里的虫儿，便知道蓿儿原来爱这些那些，我忙准备了，我是万万不敢怠慢你的呀！”
蓿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一笑，又故作正经地摇头晃脑道，“知我者，政君也。”
我和昭君都被她逗得捧腹大笑，蓿儿似乎看怔了，口里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道，
“怎么二位妹妹大笑也还是这么优雅美丽！我就怎么端庄不起来！蓿儿啊蓿儿你真不争气！”
蓿儿夸张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塞了满满一口的食物，她倒没放心上，越吃倒越开心。我和昭君旁坐陪“君子”，无奈地相视一笑。其实都是打心眼里喜欢蓿儿的性情。
蓿儿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油腻腻的纸包，悄悄地说，“政君，这可是我最心爱的，我忍痛舍爱，特地拿来给你赔罪，你就原谅了蓿儿吧！”她挠了挠头，歉疚地说。
我面带微笑，诚恳地回应，“蓿儿，我怎会怪你？一想到在湖心，危机时刻我们两人相依为傍，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呢？如今我们已经可谓是生死之交了！”
蓿儿一边重重的点了头，“对！政君妹妹，生死之交！”一边打开了纸包，里面原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妹妹你吃！味道可好了。昭君你也来！”
我和昭君晚上是绝对不碰油腻荤腥之物，看在蓿儿礼让略略吃了点以表心意。
蓿儿颇为大憾地摇头说，“做美人虽好！但不能尽情享受美食，活着都没意思了！”我和昭君连忙笑着附和，“是是是，哪里如你活的潇洒自在，有滋有味！我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蓿儿深以为是，继续埋头大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