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必杀
老太君还想再说，两个粗壮的嬷嬷已经站到了她的跟前。
张氏和其中一个嬷嬷一人扶住老太君的一只胳膊，半推半扶驾着老太君退下了，萧千羽紧紧跟在后面。
日头隐在了云层里，但天不阴沉。
看着边上人高马大的婆子，三小姐这会儿心很凉。
她是侯府的嫡女，老太君也好，家里的兄长叔伯也好，向来疼她爱她。今天这一出，萧千羽才真的看明白了，涉及府上利益的时候，在长辈们眼里，她和萧南槿这个养在府外的孙女其实没什么区别，也是可以随时被割舍掉的。
萧千羽握紧了拳头，指甲顶着手心，有些疼了。
她没有萧南槿策马飞奔的本事，也没有和家族对着干的勇气。
所以，她只能忍了。非但得忍下，她还要如往日一样讨好老太君，讨好祖父。
老太君这会儿还在梦里，走出院子，风一吹就惊醒了。
她问张氏道，“公主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张氏在心里喊了一声“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孙媳妇让你在家里待着别出来惹事呢，嘴里却敷衍道，“公主殿下向来孝顺，她怕您累着。”
这话就是骗三岁小孩也骗不过，但到底是个台阶，老太君顺着就下来了，“到底是老了啊。”
张氏抽了抽嘴角，低下头掩去脸上嘲讽的神情。
到马车跟前了，老太君看着萧千羽，又忍不住流眼泪，“三丫头啊……”
被这一叫，萧千羽也回过了神，当着老太君的面三姑娘不用隐忍了，当即哭得很伤心。
“老太君你别为我担心，是我命不好。”三小姐还是这么一句话。
边上还站着公主府上的嬷嬷，老太君知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小声朝萧千羽道，“三丫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荣安侯府的嫡小姐。”
“我明白。”萧千羽还是柔柔的样子，心里却是连连冷笑了好几声。
这话她听得懂。
就算是为了侯府的名声，老太君和侯爷也会护着她的。不过要说疼爱，三小姐一点都不信了。
人前，老太君最疼爱的是萧南槿。
人后，左一句“逆女”，又一句“贱人”。
当你喜欢人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当你讨厌这个人的时候，那些原本看不到的缺点便都浮现出来了。
萧千羽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很傻，先前的十几年跟猪一样蠢笨，活在老太君为自己编织的美梦里。
她怎么就没发现这老太太是个虚伪又自私的人呢？
她是长辈，是公主的主母。如果她真想护着自己，狠着心跟公主闹，公主一定会卖老太君一个面子的。
但老太君没有，她不愿意和公主为敌。
她也算计不了萧南槿，所以，便只能委屈她这个亲孙女了。
“老太君你别哭了，当心身子。”萧千羽擦了擦眼睛，眼眶还是红，却没有再流泪了。
老太君是能够左右她命运的长辈，她需要老太君的疼惜。
萧千羽说罢，跟着嬷嬷退下了。
张氏扶着老太君走上了马车，见小王氏过来，张氏索性就甩手走人了，去了刘氏那里。
老太君这会儿心里不舒服，肯定更想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安慰，她在边上只会让老太君心烦。
至于萧千羽，张氏也看出一点不寻常来了，可她懒得过问。
她嫁入府上几十年，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侯府里自己嫡亲的孙女有七个，庶出的有十几个。少了一个老太君疼爱的三小姐，张氏并没有多少心疼的感觉。
况且，这个孙女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她这个祖母。
花厅里，嘉定公主食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叩击声。
萧南槿如此警觉，往日里的蠢笨只怕都是装的。何林一事一旦捅开，她应该能猜到自己的安排。
萧常青那厮就要回京了，知道她和君北澈这样算计他的女儿，会放过他姑侄二人么？
嘉定公主的手顿了一下，敲击声骤然停下。
卧龙坡安排的死士原本就是要嫁祸给何林的。
萧南槿任性独行，死于何林之手。圣上外出祭天，齐王趁机行刺，皇上死于非命！京中群龙无首，君北澈这个嫡出亲王便是天命之人！
萧常青要为女报仇，必然会投到她姑侄这边来。这样的结盟不如姻亲稳固，但公主殿下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本宫要杀了萧南槿么？
嘉定公主的心跳得很快，她忍不住问自己。
如果事情败露，那萧常青就彻底没法拉拢了，嘉定公主自然不愿见小皇帝平白多了一份助力。
不，公主随即便摇了摇头。
行刺的人是何林，与本宫何干与信王何干？
萧南槿死了，她就帮君北元杀了小皇帝。萧南槿不死，也不过就是现在这局面了。
不过瞬间嘉定公主便打定了主意，唤来内侍，在他身边低低耳语几句。
内侍出门后，朝天空连放了三声响箭。
一声行动，两声取消，三声必杀！
望月山庄，醉风楼上，身着青衫的君北辰迎风而立。墨发散落，素白的脸颊清俊至极，如画的眉目敛尽世间所有的风华。
他望着平静的湖面，因为周身的气度太过清冷，原本翩翩如玉的浊世佳公子少了那份温润，多了一分凛冽，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亲近。
“老五！”背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君北辰回头，正见着自家四哥君北耀还有何林的长子何进一前一后走上楼。
“殿下。”何进声音也透着焦虑和不安，不过还是朝君北辰行了一个半礼。
“到底是什么事？”君北耀问。
“何大人的事，老六已经知道了。”君北辰朝走到桌边，拿起杯盏压着的纸条递给君北耀。“嘉定姑姑宴请城中女眷，日落之前会到城门。”
“谁送来的？”君北耀接过纸条。
纸条上不知用什么笔写的一行小字，笔锋有些尖锐。
平湖洪门宴，旨在何公案。
“萧南槿。”君北辰说。
“萧南槿？”君北耀皱了皱眉，“萧常青那个独女？”
“嗯。”君北辰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