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繁花
“大哥是个赌徒，在他眼里，我们都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筹码。这一计能成，同时解决了老五老九两个大麻烦，大周江山指日可期。若是赌输了……”
君北辰顿了顿，嘲讽道，“大哥心里也有成算的。只是，我和你两个人的安危，甚至是他的妻儿、母族的性命全部加起来，也敌不过那仅逾半数的胜算。”
君北辰这话，可谓是相当诛心了。君北耀没闹，也没冲君北辰喊，整个人就像霜打的白菜，焉巴巴的。
虽然情感上并不接受，可是理智上，耀王爷已经相信了他五弟的话。
“江山，皇位，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君北辰没接话。
这位的确不够聪明，但你说皇家子嗣又有谁是蠢的笨的？
他相信，他这个哥哥能想得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长期抱病修养不惹政事，君北耀“远”在封地，他二人还可以存点侥幸，齐王府、还有沈氏一族，几乎是必死无疑了。
“那是我嫡亲的母妃和兄长啊。”良久，君北耀才又嘀咕出这么一句。
君北耀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他这会儿难过得厉害，心脏如同被钝刀反复磨砺着。
那个疼他爱他，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的女人，很可能就要死了。而害死她的，是她最为看重、最为骄傲的儿子，是他从小敬重，视为神祗的长兄。
而他，是帮凶之一。
耀王爷觉得，他的世界在顷刻间崩塌了。
他想要救母妃，可是，何林私养死士败露，城里肯定戒严，齐王府也会被看管起来，而他，连名正言顺出现在俸京城里都不敢。
“老五，我不想母妃死。”耀王爷又坐在地上了，声音淡淡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耀王，君北辰又将目光挪开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沈太妃总是养育他一场，他也不想沈太妃死。可要说他有多难过，那也没有的。
君北辰自己其实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在他看来，生也好死也罢，都是那两位自己的抉择，半点怪不得旁人。
京畿之地是傅家的地盘，齐王知道此地危险重重，也知道他假死暴露傅家必定不会放过齐王府众人。可是，为了稳住傅家，为了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筹谋，他选择忽视这个问题。
沈太妃知道傅后不容她，也知道找机会带着齐王的子孙回封地才是最为稳妥的。可是，为了给齐王传递消息，为了迷惑傅家，这位不愿意离开。
行刺要是那么容易，这个江山的主人，不是姓君的而是那些武林高手了？
富贵荣华迷人眼，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这两位估计也是要豪赌一场的。
毕竟，赢了那是皇位啊。
天边忽起凉风一阵，平湖上那一眼望不到边便的荷叶就像一层绿浪一样，在风下肆意汹涌着。明明正值盛夏，可安王爷感受不到应该属于这个季节的蓬勃朝气以及旺盛的生命力。
他甚至看不到前路在哪里……
君北辰身上蓄起浓烈的寒气，说，“四哥，大哥不是能依托之人，你，你早些回去吧。”
说罢，君北辰就转身走了，留下失魂落魄的耀王爷坐在地上。
耀王双手掩面，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眼泪就这么沾湿了双手。
他也看不到前路在哪里。
君北辰回到书房里。红木长书桌上，漆黑厚重的镇纸压着萧南槿送来的密信。
君北辰移开镇纸，把信拿在了手里。
信上的字，不似闺阁女儿常练的簪花小楷，笔锋尖锐，勾折有力，带着几分狂逸和傲气。看着这信，君北辰的眼前忽然就浮现起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张扬又明艳的笑容，还有她执剑英勇的样子。
那一树绚烂的繁花，瞬间开满心头。
君北辰打听过自己的生母，听说是个罪臣的女儿。入宫为婢之后一直在戚后身边，性格很是沉静的一个女子。
安王爷忽然想，如果他生母有萧南槿那般的决断和傲骨，一定不会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吧。
君北辰叹了一口气，把纸条扔进了香炉里，小小的纸条没一会儿就冒了烟，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成了灰烬。
“萧南槿。”君北辰捻了下手指，低声呢喃道。
六十万云霄关铁骑呀！
就冲着萧常青父子手里的兵马，这位要置身事外也不容易。世道艰难，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好过。
小声叹了一口气，安王爷将思绪拉了回来，能于萧大小姐交好，对他来说算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是喜欢萧南槿的，可是，要他为这份心意做什么，对安王爷来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萧南槿一把，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世人说女人若水，不似杨花。男人如山，莫似流叶。
君北辰这会儿忍不住想，他的王妃，他相伴一生的女子，会是怎样一个人？
琴棋书画他不在意，他自己就是个俗人，素来不喜风雅，除了偶尔下下棋外再无爱好。至于女红厨艺，厨房有厨子、有厨娘，绣房有绣娘，街上还有现成的成衣店，再怎么也不会没了衣穿的。
想了想，安王爷发现他对女人的要求还真挺低。心性坚韧，不是软弱之辈，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希望他的王妃也能一个人活下来。
乌云在天边积起，欺压着偌大的俸京城，进城工作的壮年们排着队等着出城，想赶在这场大雨来临之前回到家中。
一支马队来到了城门口，速度飞快，守城的官兵看到马上的人，也没有加以阻拦。
没等排队的人们看个仔细，马队已经跑远了。
“爷爷，他们身上有血。”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儿，指着跑远的人说道。
他身后的老人连忙捂住了小儿的嘴，“别乱说。”
那行人身上带着刀剑，衣衫染血，大咧咧在城门口奔驰，城中守将却没有半点微词。
这些强人，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招惹得起的。
“别闹，再闹要被官府抓走的。”老人吓唬怀里的这个孙儿，“不但如此，你还会害了全家。”
小儿不敢说话了，待他祖父松开手后，也用手捂住嘴。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又叹了一口气，后面几日，还是不来城里寻活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