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巨炮
“这不可能……”
深夜，第二阵地的会议室中，之江和罗青重新召集了一次会议，这次，就算是那些在第三阵地防守乌尔班大炮的组长们，都被罗青建立了远程通讯和全息投影。所有的组长都参与了这次会议，数量达到六十多个，比罗青以前认为的还要多。
罗青给所有人重放了那个神秘人说的所有话，听着那机械的电子合成音，每位组长的脸上都充满了疑惑和担忧。录音和录像播放完毕之后，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除了录影之外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就是之江的那句自言自语。
当然，真正困扰这些组长的，是那个神秘“青党”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在西部的这些聚落当中，有叫青党的聚落或者人群吗？”
见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罗青也只能主动发问。
“没有，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白狼破天荒地第一个发声，他身边的鬣狗微微一动，似乎在扭头看着白狼，却没有说话。
“罗青，这个名字和‘青’会是巧合吗？”大熊就站在罗青的身边，低声问道。罗青看了大熊一眼，轻轻地摇头，他现在不想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大熊和组长们。毕竟很难解释一年前绿城发生的事情，更难解释青为什么还有其他同族。
“他为什么会帮我们呢？”以通讯形式参与会议的第三阵地长官三梅皱眉问道，“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与k很熟悉，我实在想不到整个西部有什么派系是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大部分聚落要么和我们有仇，要么只愿意来我们这里做生意。”
“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反抗赛博之光。”黑虎皱起眉头，“在那样一艘军舰之下，这片大陆的每一个部落和城邦都无法抵抗赛博之光，我不相信有哪个人愿意冒着覆灭的危险来帮助我们—— ”
“但他是错的。”白狼忽然开口道，打断了黑虎，黑虎马上就噤声，似乎非常害怕白狼，“他错了，我们不是没有赢的希望，我们还有一艘小飞船，两枚核弹，以及杨凯中校的指挥和罗青先生的纳米机械。当然，我们这些改造人明天也自然不会落后于人。”
“白狼，你小心点。”大熊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你再受一次伤，整个脊柱都要抽掉重塑，恐怕脖子以下的躯体都要更换，我们现在已经没办法生产四肢和躯体了，你也知道。”
“熊大哥，不杀光他们，我是不会停手的。”白狼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白狼大哥没说错，我们不是没希望的，如果明天我们直接打赢了，也就不需要这些‘青党’的帮助了。”黑虎等到白狼说完话之后，也随声附和道。
罗青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和那个人所说的“自命不凡”如出一辙吗？机械镇的改造人的确都太过桀骜不驯，如果说那个神秘人发来的警告能起到什么作用的话，也不过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他们的战斗欲望，缓解了一些杨凯的压力。
但那个人的警告还是萦绕不去，他告诉自己，让自己说服他们，但自己一个外人，又能怎么说呢？
“大家回去好好休息，离天亮只有三个小时了。”之江忽然开口，结束了整场会议。
罗青皱起眉头，看着之江，本来他还想说些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之江有意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之江到底在想什么？她对木老的态度似乎是所有组长中最微妙的，和大熊对木老的忠心耿耿相比，之江似乎考虑得更多。之前的几次旁敲侧击也都被之江虚晃一枪避开，和冰冷的外表相比，罗青可以感觉得到之江心中有一种难以揣摩的暗流。
人走得差不多之后，之江忽然走到罗青面前，把他引到屋外，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罗青一直双手插兜跟在后面，等到之江停下脚步，罗青也停下来，却不知道之江要说什么，只好笑道：“你这样大熊可能会误会的——”
但是之江没有理会罗青的玩笑，猛地打断了他，“你有没有对那个人做扫描？”
罗青顿了顿，然后点头，“做了。”
“结果是什么？”
“很微妙……你听大熊说起过绿城的事吗？”
之江点点头。
“那个人的身体成分和绿城的‘种子’婴儿几乎一样。”罗青面色沉重地看着回头看向他的之江，“也就是说，他是那个婴儿的同族，当然，现在已经不是婴儿了，他叫‘青’。”
“大熊说过，那个婴儿是有传染性的，对吧？”
“没错。”罗青愣了一下，之江的反应真是迅速。
“我知道，你也在这样怀疑，在当日的那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带走了植物化病毒。是不是？”
罗青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但我无法确定是蓝山还是蝎子，毕竟从他们的外貌上来看，我们无法分辨。”
“我会去查蓝山的，但如果真的是蝎子的话，情况就复杂了……”之江皱起眉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大熊知道。”
“我没有告诉他。”罗青点点头。
之江满意地笑了笑，“原本我以为蝎子只是一个叛徒而已，但现在看来，她比叛徒要恐怖得多，她真正的目的也许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我们不能接受‘青党’的帮助，和赛博人的战斗我们只能靠自己，所以我们不能撤退。”
“所以你不想让我多说？”
“罗青，机械镇的改造人的确很可怕。但如果那个‘青党’说对了什么的话，那就是他们确实很容易被人操控。”
罗青觉得这句话似乎颇有深意，正要仔细询问，但之江已经走开了。他看着之江的背影，脑海中闪现出无数念头。
蝎子也是他的朋友，如果没有她在一年前舍命潜入地底，关掉了林峰的电源，也许绿城的情况会完全不一样，毕竟林峰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传播“青”身上的传染性“病毒”，罗青、蝎子、大熊、叶清泽等人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后来在地底的培育室，也是蝎子说服了自己，让自己没对“青”下毒手，她当时的思维要比自己的开阔得多。
所以，当罗青看到蝎子背叛人本派，捉走木老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其中应该会有什么隐情，尽管他猜不出来。现在看来，如果蝎子真的感染了植物化病毒，一年的时间足以完成转化，可为什么几天前在机械镇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样子呢……
不过等等，那个时候蝎子就已经有点不对了，她戴着兜帽，穿着大衣，戴着手套，除了脸之外，没有一点肌肤露出来，而脸总是最容易伪装的地方……
蝎子到底要做什么？罗青没办法猜测，他只能等待了。
第二天凌晨的阳光滑坡黑暗的时候，天边的雷鸣声越来越响，第二阵地的所有人都已经严阵以待。杨凯知道那“雷声”代表着敌舰“报应号”重新启动了引擎，而它的前进就代表着敌人的步兵团也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出乎杨凯意料的是，在地面上没有一个敌军步兵进入罗青的纳米白雾当中。
“难道说……”杨凯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连忙通过纳米机械通讯网向每一个人传递消息，“所有人注意轰炸！”
杨凯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他看着远处的云层，以及云层背后的敌舰，咬了咬牙，这是最坏的情况，但也是最好的情况。敌人已经放弃了步兵团的推进，那也就代表着“报应号”要使用剩余的核弹，一切正如昨晚神秘人所说。
“三梅，瞄准好了吗？稳住，不要现在开炮。”杨凯低声道，他知道自己的通讯已经和第三阵地联通了，“罗青，能扩散纳米雾吗？”
“我不能再使用第三阵地的电力了。”罗青的声音传入杨凯的耳朵。他现在已经开着他那个古怪的房子回到了第三阵地。
“如果它发射了核弹，你有多大的把握在纳米白雾内腐蚀掉核弹头？”
“要看数量，我计算过，最多只能腐蚀四枚，这是极限了。”
“足够了。”杨凯低声道，“所有人准备撤退，飞车队准备好。”
“来了！”
云层中落下了六枚亮闪闪的东西，它们的速度很快，快到肉眼几乎无法识别那是什么，罗青咬了咬牙，将所有纳米机械单元升高，把整片白雾迎向那六枚核弹，自己现在可以操控的所有纳米单元都投入了作战当中，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用纳米机械啃噬掉核弹头的推进装置和外部引爆装置，就算赶不及他也要在空中引爆那些弹头。
“所有屏障打开，全部出力！”杨凯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组长的耳中，一瞬间，各种五颜六色的能量护盾全部张开，将整个第二阵地包裹在其中。
“小山，准备好了吗？”杨凯继续呼叫着。但是回答他的却不是小山。
“杨凯，是我。”那是之江的声音，“我亲自驾驶你的飞船，现在请接触核弹的保险。”
“之江？”杨凯皱起眉头，“你没必要以身犯险的。”
“驾驶飞船还是我更在行，你放心。”之江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笑意，“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剩下的两枚弹头保险，请你一并打开。”
“好的。”杨凯知道，那两枚弹头将会在今天一天内全部引爆，为了避免拖累之江，也确实没必要到那最后关头再解开保险，他打开自己的终端，在上面输入了自己的军方代号和密码，输入了保险口令，“保险已经解除。”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杨凯猛地抬头一看，却是一阵爆炸已经闪烁在天空当中，那是“湿婆”式核弹的爆炸，在天空闪耀出一阵巨大的火光，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杨凯没有听到声音，声音随后才会到。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团巨大的火球，那团几乎能够吞噬一切的愤怒，就像他和杨墨一直以来的愤怒一样。透明的能量盾闪烁着一阵阵波纹，那是冲击波正在冲击着能量盾。
在故乡的学校里，杨凯学到人类的思想者们曾经认为人类会灭绝于这种可怕的武器，但是他们错了，人类从来不会灭绝于武器之手。这种武器在杨凯眼里，是旧人类最好的馈赠。
但是人的眼睛应该是不能直视爆炸的，可现在杨凯却在盯着那团火光。看来他的眼睛也在手术中被加强了，几乎是马上，他的所有兴奋都落入了谷底，再也没有任何波动。
“当心电磁脉冲！”杨凯叫道，一如之前的计划。
由于金属资源的稀缺，杨凯没办法让机械镇的改造人用密不透风的金属外壳防护自己，对于电磁脉冲，他们的防御能力非常有限。本来杨凯想让所有人在地面上覆盖金属板，进入地下来削弱电磁脉冲的影响，但是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挖掘地道，所以他只能让一小部分精锐部队在地下等待。
“湿婆”战术核弹的当量并不大，爆炸高度不够，电磁脉冲也没有那么强，如果核爆的数量能够压制下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等待了很久，杨凯也没有等到第二次核爆，他连忙问道：“罗青，你怎么样？”
“我……我还好……”半晌之后，杨凯才注意到周围的白雾重新出现，“我腐蚀了五枚，但是还有一枚实在来不及，非常抱歉。”
“没事，你做得很好。”杨凯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对罗青产生一种复杂的敬佩感，能够把人类最恐怖的武器都吞噬掉，罗青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范畴，而这样的存在竟然在另一边正在和自己通话，简直让他一时有点恍惚，“之江！”
既然敌方没有派出地面部队，第二阵地的步兵也就不需要出击，那就让他们的军舰葬身于此吧。
“遵命！”之江的声音传来，显然她也有些紧张，但有些发抖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她的兴奋，“核弹已发射！”
天空当中再度传来一阵巨响，只不过这阵爆炸是杨凯看不见的，杨凯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已经能够听到天空中持续的雷鸣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两枚战术核弹，就算是十三米厚的合金装甲，也一定无法抵御，更不用说那是引擎部位，那里是cas级战舰最薄弱的地方。
“杨凯，成功了，敌舰高度正在下降！”
成功了……杨凯看着漫天的云层，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终于成功了，那艘cas级战舰，那艘和“迦南”号一般无二、和“乌有之乡”的制式战舰同根同源的“报应”号，终于被摧毁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他竟然做成了在太空中没有做成的事情。尽管杨凯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杨墨不会因此回来，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愉悦。
也许，在无形中，自己已经把这帮赛博人当成了“乌有之乡”吧……
大脑忽然一阵刺痛，杨凯猛地按住自己的额头，而耳朵中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侦测到能量增幅。”那是罗青的声音，“敌舰的电磁炮要开火了！”
“目标？”
“他们瞄准的是乌尔班大炮！”
杨凯大吃一惊，如果让敌舰现在就击毁乌尔班大炮，那人本派依然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之江准备发射第三枚核弹。三梅，快开火！”
一声巨响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炮弹滑坡空气的刺耳声音，地面一阵颤动，杨凯回身看到远处的第三阵地，似乎希望能够看到什么，这一炮应该是乌尔班射出的。杨凯焦急地等待着天空上的回应，终于，另一阵爆炸声从天空中传来。
“有没有命中？”
“命中敌舰，可是未能正中舰桥！”三梅的声音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能量增幅持续走高，它要开火了！”罗青的声音也惊慌起来。
如果失去了乌尔班大炮，失去了罗青，自己还怎么从赛博派那里拿回自己的东西？赛博之光将会成为一支游击队，永远地和人本派纠缠下去，而且昨日的战斗人本派减员要远大于赛博派，乌尔班大炮是人本派唯一的希望，就算敌人失去了“报应”号也是一样。
“罗青！”杨凯大声喊道，下意识地跑向身后，但他的理性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就算之江发射第三枚核弹，也无法完全摧毁“报应”号，唯一的希望，就是乌尔班大炮能再发一炮，将舰桥炸毁，可是已经来不及。
但是，在远处的第三阵地上，一个让杨凯终生难忘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一堵白色的高墙竟然拔地而起，挡在了乌尔班大炮的外面，那堵墙是那么高，高到无法隔着这么远罗青都看不到它的尽头。那堵高墙就那样耸立在地平线上，似乎自古以来一直都在。
接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从天空传来，那是“报应”号开火了。
“神发出奇妙的雷声，他行大事，我们不能测透。”
不知道为什么，杨凯忽然想起了这句经文，而在远处的白墙上，发生了一阵剧烈的爆炸，爆炸发出的亮光尽管远逊核爆，却也非同小可。杨凯睁大了这双非人的眼睛，想要看清那堵白墙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惊讶地发现，那堵白墙就这样消失了。
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和“报应”号发出的炮弹一起，消失了。
接着，乌尔班大炮再度发射，天空中爆炸的声音比上次还要响亮，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杨凯却听出了不同。
“杨中校，成功了！正中敌舰舰桥，敌舰现在已经不受控制，正在向下坠落！”三梅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但还是传入了杨凯的耳朵中。杨凯看着远方，似乎仍在搜寻那堵白墙的踪影，半晌之后，才低声道：“罗青，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很久，罗青的声音才响起，听上去已经疲惫至极，“纳米机械单元的组合，犹如分子的组合，我想让它们多坚固，它们就可以多坚固。一发电磁炮是没办法打破那堵墙壁的。”
“但那已经近乎神迹了。”杨凯皱眉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付出了代价，刚才纳米机械的增殖又差点超过了极限，启动了我架设的自毁程序，现在我体外的所有纳米机械都已经毁坏了。”
“那我们的通讯是……”
“这个啊，把核弹腐蚀之后我就切断了对白雾的控制，这片白雾现在已经是一个自主运行的低智能纳米机器人了，等到我恢复过来，再把它吸收……”
“第三阵地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能量？”杨凯又望向天边，似乎指望自己还能看到白墙。
那堵白墙，勾起了他少年时的回忆。
“哦，我拦下那枚炮弹用的是我房子里的能量。我的住所底部可是有一台核聚变发电机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杨凯不由得哑然失笑，远处云层的末端，他似乎看到了一片黑色呼啸而过，那是正在坠落的“报应”号。
“辛苦了，罗青。”杨凯低声道。
可是，让杨凯怎么也无法意料的事情就这样出现，远处竟然又传来一阵巨响，而这不是军舰坠毁的声音，也不是乌尔班大炮开火的声音。这个声音杨凯再熟悉不过，短短数分钟之前他还刚刚听到。
那是核爆的声音。
可是怎么可能？杨凯猛地再度回身，看向第二阵地的正前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爆炸云，那实在太远了，怎么可能是那里？而且更为惊人的是，那是谁发射的核弹？“报应”号剩余的六枚战术核弹已经发射完了，现在剩下的唯一核弹就是——
杨凯猛地愣住。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呼叫之江没有得到回应，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从一开始就看中了那第三枚“湿婆”核弹？可是为什么……你瞄准的地方是哪里？
杨凯尽力想看清那个地方，可是根本无法判断。他背后忽然冲上来一个人，在他旁边猛地停住，杨凯侧脸看去，是原本在地底等待战斗的大熊。
“大熊……”看到大熊的脸色，杨凯就知道他一定知情，“那是什么地方……”
“那……”大熊的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他呆呆地看着远方，一滴泪划过他的脸庞，“那是赛博人的老家，s堡。”
杨凯的眼前猛地一黑。
“k，木老，蝎子……他们都在那里……”
大熊跪倒在地上，泪水深深地浸入沙地，就算有着机械改造的体魄，他的心终究还是崩溃了。